关灯
护眼
字体:

情人的下午茶(14)

“这苦果,我吞了十几年了,早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大师兄有什么好?”

“叶子臻又有什么好?”我蹙眉,“我跟他朝夕相处一年半,使劲儿挖掘也找不出他有哪一点好过宜中。不然,或者可以悬崖勒马。”

姐姐笑了,兴致勃勃拿出纸笔来算帐,把爱情测验当成一盘股局来计数。“那,男人呢,分钱权才情貌五个评分标准,如果满分一百,那么这五项各占二十分。这边是宋宜中,这边是叶子臻,我们来算一算谁的分数高。”

白芍在做姑娘时,一周七天约会排满,舞伴每晚都不同,感情生活不知多丰富多彩,然而婚后因为工作压力过大,忽然间停手罢战,一身武艺荒废多年,十分地不甘心。如今在我身上找到好题目,真八卦得可以,当下笔走龙蛇,逐条列项,仿佛分析股票走势:“咱们先算钱,钱上头,叶子臻肯定占满分了。”

“不见得。”我大大地摇头,“子臻的钱是他家里的,又不是他自己赚的,也不由他自己分配。宜中却不同,他白手起家,从小学徒做到大公司的执行董事,一分一厘都是自己赚来的,凭的可是真本事真才干。所以,宜中的分数应该比子臻高,如果给宜中15分,子臻最多是及格,12分,根本不能算有钱,只不缺钱就是了。”

“算你有理。下一项是说权,不用说,你肯定又是说宜中的公司是自己的,子臻的职位是他爹给的,子臻不如师兄吧?”姐姐大笔一挥,加减乘除,“那就还是师兄15分,子臻12分。该算才气了,才气上你怎么说?”

“当然宜中赢。宜中懂医术,又旁学杂收,不论说什么都能与我合拍。”

姐姐不同意。“为人是公平点好,你跟我说过子臻的见识也很丰富的,不然也不会帮我们家赎回那堂黄花梨木家具,而且又懂得玩,没宜中那么古板,死用功。现代人的才学,不能光是天文地理,也得有些浪漫情趣才好。子臻在玩上,可算精通。”

“那也不一定。我的西餐礼仪可全是宜中教的,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到处去玩……”

“算了算了,就当他们打成平手,都是15分好了。”姐姐摆摆手,“现在该算什么了?情?哗,这一项可是子臻占绝对胜算。你别忘了,宜中呢,是你暗恋人家;子臻,才是他追的你。他对你的感情,当然好过宜中对你。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最高赞美,就是肯向她求婚。而且,宜中为人又花心,女朋友不知多少。”

“子臻还不是一样?你忘了胡司容的事了?对婚姻不忠的丈夫,又有什么感情可言?”

姐姐叹息:“也是。向男人要专一,比跟公鸡要蛋还难,这一条免了,两个人都只有零分,不计数。最后一条,最后一条是貌,子臻比宜中年轻十岁,总该多十分吧?”

“多五分已经勉强。宜中看起来最多只有30岁,一点点皱纹,只会让他更成熟有味道,风度气派比子臻可潇洒多了。”

姐姐瞠目,不住摇头:“真没见过有像你这样做太太的,可着劲儿损自己老公。你呀,心早就野了,别说叶子臻,就是刘德华、李嘉诚站在这里,也会被你挑一堆毛病出来。总之世上只有宜中好,其余一切是垃圾。你中蛊了你!”

“是呀是呀。”这一回我终于点头,“大师兄精通医术,说不定真是给我下了什么痴情药也说不定。”

姐姐也笑了:“不过说的也是,送宜中也不知怎么搞的,年轻时比同龄人都显得成熟,过了这十来年,又比所有同龄人显得精神。男人的好处,他可都占尽了。”

我们两姐妹对着忽而长吁短叹,忽而嘻嘻哈哈,直聊到月落星沉才歇息。最终姐姐说:“想爱就爱吧,小心别让叶子臻知道。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婚姻管婚姻,恋爱管恋爱,开心就好。”

姐姐向来没是非观。

或者说,姐姐是非向来分明,总之自己的家人做什么都对,别人则怎么都不对,恨不得日月星河都随我心,潮汐不必跟着月亮走,月亮不必围着地球转,都只以我意志为转移便万事皆安。

聊得累了,她挥一挥手:“睡吧睡吧,明天我还得陪你姐夫去他家拜年。”

但是怎么睡得着?

我伏在枕上辗转反侧。睁眼闭眼,都看见宜中一双俊眼,含情相向。

罢罢罢,白白咬牙切齿发毒誓,又苦苦地修行两年,一见了他,功力全废,不必对方一兵一卒,甚至不必说一句话,只是双眼那么一睃,我已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让我知道,我爱他,我爱宋宜中。爱上一个人是没法子的事,我早已堕入轮回,万劫不复。

爱上他,是我的命。

初三是宜中夫妻在酒店设宴回请我们。

姐姐随姐夫去了外地,子臻说有应酬,只有妈妈和我赴宴。妈妈虽然没有明说,颜色间并不大喜欢让我陪她。我明知这是鸿门宴,却不甘逃避,假装不懂妈妈的意思,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把十几套衣裳换了又换,试了又试,存心与小李子一竞风采。

然而再没有想到,一进酒店,已经迎面看到最不该见到的一对人物。本能地身子一矮,藏到妈妈身后去,急急地说:“我们换一家酒店吧。”

小李子不明所以,还只管问:“已经订了台子,怎么忽然要走?”

妈妈叹口气,只道:“出去再说。”

出了酒店,我已经兴致全无,自己的老公都管不住,还与别的女人斗什么气?这世界真是公平,我惦记着人家的丈夫,而我的丈夫,在同人家偷情。

小李子莫名兴奋,本来就是铆足了劲儿要来对付我的,没想到不战而胜,十分得意,控制不住地咯咯笑:“做贼的不怕,捉贼的倒怕?白术,我要是你,我就走上前去把桌子掀了,一巴掌打得那狐狸精找不着北。”

狐狸精?我失笑。胡司容可不是姓胡?

妈妈还在替我遮掩:“也许是公事……”

“不是公事。”我叹息,失败到这种地步,反而无所谓,索性全翻出来讲,随他们笑去,“我躲开他们,不是怕,也不是气,只是不想听他跟我解释。到时候,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个女人叫胡司容,是子臻的情人,他们来往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中间分过一次手,我还以为断了,原来还在联系。不知道是一直藕断丝连呢,还是最近才死灰复燃的,不过也都没什么所谓了。反正不是胡司容,也会是别的人。叶子臻不会甘于寂寞的。”

“你就这么由着他?”宜中青筋暴露,“白术,别让他欺你娘家无人,要不要我去找那小子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我无所谓地笑,看不惯小李子幸灾乐祸的样子,有意装疯卖傻,逼自己扮淘气,“男人都是这样子的了。大师兄,你过去不也是一样吗,天天换女朋友。”

“可是,叶子臻怎么对得起你?”宜中是真的动怒,“让我去教训那小子,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我忽然感动起来。即使所有的男人都朝三暮四,可是在宜中心中,仍然认为我理该遇到一个例外,遇到千挑万选后那最好的一个。是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他才会那么自制地对待我吧?留着我,留给一个或许不同的男人,从而得到幸福。

但是我只遇到了叶子臻,一个比宜中更加花心的纨绔子弟,二世祖。

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来拒绝我?冷落我?

和宜中一起面对面地看到我自己的丈夫偷情,反而让我觉得轻松,甚至有丝莫名的快意。

我反而同情起叶子臻来。他走到这一步,也许真不能怪他,毕竟,他曾经想过要悔改,还为此付出了五十万的代价。最终仍然还是要在一起,总是有点真感情的吧?

爱就是一种纠缠。无论是使了钱的情欲,还是不要钱的情欲,只要不是明媒正娶,便是藏奸偷情,五十步笑百步,即使有金钱交易,也仍不无真心;便不取一文,也仍然是悖德逆道,原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