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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下午茶(20)

小李子是女人,所以她很高兴,一样样把玩着那些个小瓶小罐,一样样地问我用处和用法。宋宜中的两个女人,不愁没有共同话题。奇就奇在,整个下午我们居然一句都没有提到宜中。

说完全没提呢,也不尽然,因为小李子的话题中心是宝贝:“宝贝儿这几天留在他姥姥家。他姥姥亲宝贝亲得不得了,几次都说要替宝贝转学,让他常住姥姥家。平时他爸不舍得,但是只要他爸不在家,他姥姥就赶紧把宝贝接了去。那些日子他奶奶住在这里,走的时候开玩笑说要把宝贝接到汉中住一段儿,他姥姥可吓坏了……”

我除了微笑,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他姥姥,他奶奶,他爸,多么团结紧密的一个家,针也插不进,谁也泼不进。

“他爸”,这称呼比“我们家宜中”更亲密,更实打实凿。

我的沉默总算让小李子有些满意,她料足了威风,长吸一口气,换了副哀怨的面孔,叹息说:“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实,都是靠安眠药帮助睡眠,真是头疼。”说着当我的面旋开安眠药瓶子,倒了四片在

手心里一仰脖子吃了。

我只得捡些现成活儿劝慰:“总吃安眠药不是好事,其实可以试试别的方法,比如香薰。我替你带了香灯和几种鲜花精油,每晚睡前滴几滴薰衣草,可以舒缓神经,有助睡眠。”

小李子大概就在等这句话,立刻说:“就是呢,你是美容诊疗的专家,那次去你的店,很高档的样子。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试过你的手艺呢,这两天我头疼得厉害,白术,不如你帮我做个按摩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上门来替她做按摩,岂非坐实了侍妾的名份?然而拂袖而去,那今天不是白来了?

低了这个头,也许明天宜中就可以回来了;不低这个头,就可能永远让宜中活在挣扎中,从而最终失去他。

为了宜中,什么样的苦果不可以甘之如饴呢?

曾经,我做叶子臻太太的时候,替他的情妇胡司容做过美容;现在,作为宋宜中的情妇,倒又要替人家原配做按摩了。

莫非,这便是命?

香精灯点起来了,忧郁的薰衣草香里,我将按摩霜均匀地涂在下李子脸上,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的上门服务——不是不屈辱的。

但是我对自己说:手上每打一圈,就等于脚上前进一步,我正在向宜中走去。宜中,他在那端等我,为了他,我甘愿承受一切的委屈和羞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香薰谋杀案

夜里十一点钟,我刚刚睡下,却忽然因为一阵奇怪的心悸而惊醒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心跳得这样厉害?

电话铃忽然尖叫起来,在沉寂的静夜显得凄厉而绝望。

我跌跌撞撞地扑进客厅里抓起听筒:“喂?”

“她死了……”对面是一种似呜咽又似号叫的声音,夹着牙齿打颤的声音,如一只受伤的兽。

我一阵毛骨悚然。“谁?你是谁?谁死了?”

“白术……”

是宜中。那端的人居然是宜中。

“宜中!你在哪里?你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术……”宜中哭嚎起来,“小李子,小李子死了,她死了……”

我的心揪紧起来,第一个反应是去看了一眼挂钟,这是夜里,我是在做梦吧?我拍拍自己的脸,有感觉的,不是梦。那么,是宜中在做噩梦,说梦话?

“宜中,宜中。”我只有不断喊他的名字,“你在哪里?”

但是电话已经挂了。

我几乎要发疯,小李子死了?这是什么意思?宜中又在哪里?为什么给我打来这样一个电话?

我开始拨打宜中的手机,一次又一次,都是占线。又拨打他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

最后,我找到白芍:“姐,宜中刚才给我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他说小李子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很怕……”

白芍很快赶了过来,她脸色苍白,穿着一身素服。

“白术,马上换衣服,跟我去李家。”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李子死了。”白芍的手微微颤抖,“我刚才打电话到小李子的娘家,宋宜中也在那里。小李子死了,初步判断是自杀。她娘家的人口口声声说是你逼死了她,要找你算账。我们不能坐等在这里,只有直接送上门,趁着所有亲戚邻居都在,让她们发足了气,免得后患。你姐夫在楼下等我们,我已经通知了几个朋友,都会随后赶到,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

“小李子死了?她真的死了?”我筛糠一样抖起来,两只膝盖控制不住地对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很快就会醒过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一个梦!

白芍自作主张地打开衣柜替我选衣裳:“把这套穿起来,别化妆了,憔悴点反而好,免得李家看着生气。等下不论她们说你什么,你都不要顶撞,让她们发泄去。放心,她们不敢动手,你姐夫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白芍的话。李家的人为什么要骂我打我?小李子怎么会自杀?

“可是今天下午我们才谈过话,谈得好好的,她怎么会自杀呢?”

姐姐的动作停下来:“你说什么?今天下午你们见过面?”

“是呀,不是你让我去和她好好谈谈的吗?我去了,还替她做过按摩,她情绪很平静,没有一点要自杀的迹象……”

随着我的叙述,白芍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她把衣裳扔在床上,断然决定:“你还是不要去李家了,我和你姐夫去。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你不要见,任何电话不要接,哪怕是妈妈或者宜中的电话也别接,更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今天见过小李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出了什么事?”

“这件事有蹊跷……我说不准,不过我断定这件事有蹊跷……”白芍拉住我的手,再三叮嘱,“把电话线拔了,门上锁,任何人不要理会,尤其是警察局的人。窗帘拉死,不要开灯,等我回来!有门铃声别理会。我会用敲门做暗号,三下停一下,是我你才开门,一定要记住了!”

白芍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

我坐立不安,脑子里塞满了乱糟糟的念头。一会儿是下午和小李子谈话的内容,一会儿是李家人到花之韵大打出手的情形,一会儿是宜中兽吼般的声音……

最终,我的思绪停在了宜中身上。宜中,他怎么样了呢?小李子死了,李家人会放过他吗?他现在正在李家,一面承受着妻子暴毙的痛苦,一面承受着李家的指责和迁怒,他怎么受得了?

电话铃再次响起来,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要接,想起白芍的叮嘱又停住了。

白芍为什么还不回来?如今,她成了我和外界惟一的联系。

电话响了又响,每一次响起都令我心惊肉跳。每一次停止又让我惶惶不安。

时间静止,偌大的别墅变成了一座巨形坟墓。我有些怀疑消息的错误,的确有人死去了,但不是小李子,而是我自己。我死在自己的茧里,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孤独。

我揪着自己的头发,怀疑它们会在明天早晨变为雪白。

夜为什么这么长?白芍去哪里了?她会不会把我扔在这里,再也不回来?我到底是不是死了?我要见宜中,宜中,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宜中!

白芍直到天微微亮才回来,三下停一下地敲门,好像玩特务游戏。

她神色惨淡,因为连夜奔波,脸上蒙着一层灰气。姐夫也一脸严肃,坐下来就不断地抽烟,咳了两句才开口:“白术,我们谈谈。”

我更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么多年来,姐夫很少介入我家的事。现在白芍静下来,让姐夫与我谈,那就代表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连精明的姐姐都觉得不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