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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的下午茶(9)

“是我家的。”我只会这一句,“是我家的家具。”

他重重握一下我的手,忽然说:“好,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我一时会不过意。

“你不是说那堂家具是我们家的吗?白术,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物主,不惜代价买下来,使它成为我们家的家具。只是,你打算把我们的家,建在哪里呢?要不,从明天开始,我就陪你去选房子?”

愣了好久,我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婚。

求婚?我从没有想过要成为宋宜中之外的男人的女人,从没想过成家,我的一生,已经为宋宜中所预订,不打算转售他人。

妈妈很看好我们,隔三差五留子臻便饭,又特意通知姐姐回家来打分。

姐姐这时已经搬到雅荷花园的高尚住宅区,和家里的方向是一南一北,回家的次数不再如以前那般频,可是每次回来都搞得好像归国华侨似的,车子从一进巷口就高鸣喇叭,生怕邻居不知道白家大小姐衣锦还乡了。

她的坐骑,早已从当年的奥拓换成凌志400,天刚刚冷,已经穿上皮裘,手中的钉珠鳄鱼皮包华丽而夸张,浑身上下用“珠光宝气”四个字形容再准确不过。

我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比她更注重包装与炫耀的。也许都是小时候卖家具留下的心病,一旦暴露,非得把所有家当披挂上身向全世界宣布不可。

这也是她没有坚持让妈妈搬家的主要原因:搬了,谁知道她今天富了?财富,就是要炫耀给知道根底的人看,不然虚荣心从何满足?

因为虚荣心的缘故,或者说是职业本能,姐姐三言两语便套出子臻家世——本市著名地产商之子,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

“财貌双全,又和小妹青梅竹马,真是天作之和,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姻缘。”姐姐出主意,“依我说,速战速决,最好明天就拜堂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妈妈犹豫:“但是他们交往才几个月,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点?”

“几个月?几个月已经不短了。”姐姐一个劲儿地怂恿,“恋爱这种东西可是不能一谈再谈的,谈着谈着就黄了。谈恋爱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不是将来要嫁的人。看我的例子就知道了,不知谈过多少男朋友,可是认识小周一个月就结婚。如果他和我也像前头几个男朋友那样天长日久地谈恋爱,不知吹多少回了。”

妈妈笑起来:“都结婚好几年了,还这么乱说话。小周就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忌讳。不过你说的也是,我看子臻那孩子,有礼貌,学问好,做白家女婿,也做得过了。”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意见。

我也实在没什么意见,除了宋宜中,别的男人对我来说总之是一样的。但是宜中,宜中他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我约了宜中在咖啡店做最后谈判。

没想到宜中会先开口:“白术,听说你有了男朋友。”

“我很小的时候有过男朋友,你记得吗?”我反问他,“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因为我要陪你下棋被气跑了,也就是那一天,我第一次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时候你还小……”

“但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话,还是一样。”我悲哀地看着他,“宜中,我爱的人,是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爱情故事》优美的曲调舒缓地流淌,宜中凝视着我,欲语还休。他的眼中,分明有深情隐现。但就在这时,邻座一个女子忽然走过来:“宜中,你也在这里?”

我故意地抬头,那是一个身材妖娆、化妆艳丽的年轻女子,穿着严谨的浅灰色套装,但是衬衫是不甘心的玫瑰红,一望而知是某个写字楼里的白领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在白芍的交易所里,随便用手一点都可以找到十个八个出来,形象打扮相差无几,不会失礼于人,也不会太出色。原来宜中的口味,是这样子的么?

宜中替我们作介绍:“这位是张小姐,这位是白术,我师父的女儿。”

我有些满意,他说明了我的身份,却对张小姐含糊其词,显见不想我记住她,概因那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场人物,一句“张小姐”已经尽可以概括她的角色。

“张小姐,你好,要不要一起坐?”我因为这份满意而故做大方。

张小姐老实不客气地在宜中身边坐下了,巧笑嫣然:“怎么喝卡布基诺这么小儿科呀?我们来喝红酒好不好?我请客。”

“不要了,我小师妹不胜酒力的。”宜中替我挡驾。

“她不胜酒力,有你呀。还记得上次我们公司开派对,你做我的舞伴,替我挡了半个晚上的酒,我们同事都说你是千杯不醉呢。”

这才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分明卖弄自己与宜中有交情。挡酒嘛,有什么了不起,不信我喝多了酒宜中会不替我挡。喝就喝,谁怕谁?!

长城干邑开了瓶,红艳艳的是情人的眼,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我和那位张小姐从影星绯闻到养颜秘窍,你来我往别提多融洽。不时夹着一句:“宜中,你对这个怎么看?”

宜中苦笑:“这些都是你们女孩子关心的事,我哪里有什么看法?我喝酒。”

张小姐一笑,换了话题:“你上次不是说最近要去北京的吗?什么时候起程?”

“你要去北京吗?”我愣了一下,问宜中,“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哦,是这样。”那个不知好歹的张小姐,居然替宜中发言,“北京一家医药研究所想请宜中加盟,与他们合作研制新药,看怎么能把西药治标中药治本相结合发挥到最大限度。”

这么大的事,没跟我说,倒先跟张小姐说了?我对他们的关系不禁有些分数,心中抑郁,低下头默默喝酒。

宜中解释:“事情还没最后决定下来呢,我本来就打算这几天要找师母商量一下,还想听听师母的意见。”

张小姐察言观色,觉得满意了,这才款款起身:“我的朋友找我了,失陪。”

于是宜中送她回座,又被那班精力旺盛的OFFICE人强拉着敬酒,直喝过一轮才过来。我冷哼:“在台子间转来转去,这么好的应酬功夫,不如做公关好了。”

宜中已经酒色上脸,不与我计较,只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送你回家才是真,看你的样子,醉醺醺站都站不稳。”

“也好。”宜中叮嘱,“可千万别告诉师母我带你出来喝酒。哎,怎么每次开红酒都喝醉一个人?”

“是呀,上次是我醉,这次轮到你。我们扯平了。”

送到家才知道,原来宋夫人小李子这两天带了儿子回娘家小住。

我难得在宋家与宜中独处一室,心中不禁有种异样的感觉。沏了茶,又绞了湿毛巾替他擦脸。这样服侍着他的时候,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每一分钟都在加深,妻子对丈夫,也就是这样子的吧?

宜中喃喃:“白术,谢谢你,走的时候,替我把门锁上。”

我看着他,轻轻脱去外衣,偎着他躺下,用手轻轻梳理他的头发。仿佛回到小时候,他骑自行车载我到处去,我坐在后座上,将脸贴紧他的背,如此温馨,那般安心。宜中,宜中,若能与你白头偕老,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可以呢?

忽然听得宜中轻轻呼唤:“白术,白术。”

“我在这里。”

“白术。”宜中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带着醉人的清醒和多话,“你小时候,我带你去动物园,老虎一叫你就笑。”他轻轻笑起来,拉我到身边,但是忽然又用力将我推开,如梦初醒,“白术,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刚才那个张小姐是你女朋友对不对?她未见得比我成熟,还不是年纪差不多?”我豁出去,抓住自己衣领用力一撕,扣子崩飞出去。“宋宜中你看清楚,我早已长大成人,身材不比你任何一个情人差。你为什么不能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