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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我是你(人鬼情系列之二)(23)

夸父追不到他的太阳,精卫填不平无底的大海,我,是不是也永远等不到张楚?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吗?罚我爱上一个不可以爱的人?

失望和自卑潮水般将我淹没。

宋词和元歌在警局中被审讯,而我,则被自己的心审判。

霓虹灯渐次亮起,末班车也过了,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等待了多久,总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吧?

秦归田死了,宋词和元歌被拘留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安慰我。在这广阔的世间,我是这样渺小孤独,而由于张楚的冷落,这份渺小就变得更加刺伤我。

四肢僵硬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咯”声,我昏昏然地走进一个小巷,有几个阿飞坐在路灯下打扑克,见到我,一起吹起口哨来。

我听不见也看不见,迎着他们无畏惧地走过去,让我毁灭吧,让那个纯洁的充满爱的幻想的唐诗从此消失!让我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过。

路被挡住了,有嘻笑声响在耳边:“小姐,一起玩玩儿?”

我茫然地抬头,看着那一张张淫笑着的脸。一只有文青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妞儿,给我来。”意识回到我的脑海中,我害怕起来,推开眼前的人往回跑,然而提包袋被人抓住了,接着,我跌进一个阿飞的怀里,天旋地转间,无数张嘻笑的脸对着我俯冲下来。

“啊!”我再也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抓我的阿飞吓了一跳,“喊什么?你想把警察召来?闭嘴!”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时我听到张楚的声音从天而降,他仿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一手拉过我,对那些阿飞说:“她是我女朋友,约好了在这儿等我。你们认识她吗?”

“不认识。是你女朋友,你带走好了。别再放她出来乱走,勾引人犯罪啊?”阿飞们嘻嘻哈哈地说着咸湿话,张楚一声不响,拉了我便走。

我呆呆地跟着他,脑子里混乱一片,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又等待得太久,人已经木了,加上刚刚受了惊,我有些转不过筋。

直到在咖啡馆坐定了,仍然没有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一言不发。

然后,我渐渐清醒过来,将思路理出一个头绪。没有道理他会像一个先知那样出现得那么及时,刚好在我受到流氓调戏时从天而降,他一定是早就发现我了,当我在站台上等他时他就发现了,却故意不出现,只远远地注意着我。这样说来,我倒是应该感谢那几个阿飞了。

我轻喟,低低地问:“如果不是那几个阿飞,就算我等到天亮,你也不会出来见我的,是不是?”

他看着我,不语。

我再问他:“我真的,就那么让你讨厌?”

他摇头,眼神惨痛,额上青筋湛然,却仍不说话。

我不忍心看到他痛苦,也不愿意再逼他。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争气,是我没矜持,我该从他面前彻底消失才对。

再坚强的心也禁不起那样一次又一次地揉搓,折磨着我的,不仅仅是苦恋,还有挑战道德所带来的屈辱。我忍住狂涌上来的泪水,低低地,很快地说:“我明白了,张楚,对不起,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缠你了。”站起身,我一分钟也不耽搁,转身便走。

他没有留我。

他怎能留我呢?他的妻子在怀孕,他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兼爱。他是正义的,他要对他的良心负责。

但是,我的心呢?我的心痛得这样深切而剧烈,难道就这样一直等着它彻底粉碎吗?

上了出租车,已经走出很远了,我却又后悔起来。这大概便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除非十二分精心计划,只怕再也见不到他。就这样分手了吗?

不,不,我要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背影,只看一眼。

我令司机掉头重新向咖啡馆驰去。也许他已经走了,也许他还在,但是,我总得试一回。

这次,我注意到那咖啡馆的牌子叫做“老故事”。老故事,是些什么样的故事呢?

巷子口,刚才那几个阿飞打牌的地方,有人围成一圈在高声叫着什么。我心里一动,赶紧让司机停了车,结清车钱向人群中挤去。

是张楚!竟是张楚!他在我走后竟然又回到巷口,找那些流氓大打出手。泪一下子涌出来,我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张楚爱我有多深,而他的痛苦又有多强,强到不能自抑,要借一场打斗来发泄来自罚的地步。

人群大呼小叫着,莫名兴奋,张楚的身手很好,当他打架的时候,全然不像一个大学老师。

那个童年的张国力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的,这一刻,他不再是张楚,而是我生命中的张国力。那个带着我打遍曾经欺侮过我的所有仇家的张国力,他童稚的声音又响起在我耳边:

“听着,以后谁再敢欺负丫头,我就揍他!”

那时的他是多么英武能干,天真率直,如今,他又回来了!

远远地,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有人报了110吗?我猛地从童年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冲进人群拉住张楚大喊:“警察来了,快跑!”

就像香港片中常演的那样,我们俩手拉着手狂奔起来,在小胡同里左穿右穿,很快钻进人群里逃之夭夭。当我们肯定自己已经绝对安全了的时候,便停下来相视大笑起来,拼力的奔跑将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我喘着气说:“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我也发誓,你从来没有被警察追过。”张楚笑着,“如果被记者拍到照片,说不定可以上新闻头条。”

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一块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覆在上面,问他:“疼吗?”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松开了,转过头说:“没关系……唐诗,我送你回去。”

“张楚……”我的声音哽咽起来,“没想到你也会同人打架。”

“你现在知道了?其实有的时候我也很野蛮的,不是你想像中的斯文人。”他自嘲地笑笑,“让你失望了,是吗?”

失望?我看着他,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只会使我更爱他?爱他的斯文,也爱他的野蛮。

我情愿他不要这么好,情愿他让我失望,可是,日甚一日,我却更加爱他。

我低下头,看到地砖上忽然掉落一滴水,俄顷,又是一滴。这时候我才知道是我自己在流泪。哦,我又哭了,没出息的我,好像自从重新遇到张楚之后,就只会没完没了地落泪。

看到我的泪,张楚忽然崩溃下来:“唐诗,不要哭。丫头,不要哭,好不好?”

一声“丫头”,让我更加难以自持,猛地投进他怀中哭出声来:“张楚,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够不爱你,没有办法不爱你。”

我看着他,看着我心中的神:“张楚,我知道我不对,不该再缠着你。我惟一做错的,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地爱上你。可是,我有什么理由不爱你?你那么博学,智慧,热情,真诚,对人充满信任和善意。这样的你,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在劫难逃。张楚,不是我想要爱你,而是,我不能够不爱你,我没有理由不爱你。”“就像,我也没有理由不爱你一样。”他低语,用尽他浑身的力将我紧紧地拥抱,在我耳边绝望地,沉痛地呢喃,“唐诗,相信我,我的痛苦绝对不亚于你,你这么美丽,善良,痴情又正直,我又怎么可能不爱你?那次,在医院里,我一天天地守着你,心疼得要发疯,几次都想冲进去大声地告诉你我爱你。可是,我没有资格,没有立场来爱你,我是个已婚的男人,而我的太太,在怀孕。这样的男人,该下地狱!”

“不,不,不!”我迷乱地大声地叫着,“我并不要你背叛妻子,我不会要求你离婚的,你还是可以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爱你,这就够了;而如果,如果你也能同样地爱上我,已经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不要求名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