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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都不是天使(人鬼情系列之五)(13)

死生契阔,人世无常。我想起我妈妈,那个华丽的坚强的永远屹立不倒的女人。有一天,她也会生病,也会流泪,也会衰老,也会失意,甚至,也会一步步迈近死亡。

如果,如果在泮坑的山坟丛中,看到墓碑的人是我,而墓碑上的名字是我妈妈,云岫。我会怎么样?

不!不可能的!虽然我恨她,我巴不得她输,她倒下,她哭泣,可是我不要她死,不要!她是我妈妈,这无可改变,我惟一的惟一的妈妈,我的生命之源。

死亡的想像使我窒息,我忍不住双手按在胸前。但是紧接着我意识到,这是刚才夕颜做过的动作,在小酒馆里看到她时,她正是这样一副模样,低着头,双手按在胸前,微微颤栗。八年期盼,万里寻找,找到的竟是一座孤坟,除了昏倒,她还能做什么?在她昏迷的一刻,她一定渴望过,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醒来后可以拒绝承认的错觉,甚至,她也许希望那不仅是昏倒,而是死亡,是结束,那样,便不必重新面对这冰冷尘世,而可以牵着死神的衣角,去寻找她失踪八年的爸爸……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仿佛与夕颜合二为一,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痛。

吴先生开着车,将闲着的那只手按在我膝盖上,轻轻说:“别害怕,我会照顾你。”

我浑身一振。他看穿我了?他懂得我坚强外表下的无助与不安?我忽然好想好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可是,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涌出,后座却忽然传来了阿容的哭声。

阿容将头埋在乾仔怀里,正哭得双肩哆嗦,浑身乱颤。乾仔有些不耐烦,摇着阿容肩膀说:“别这样,Wenny会笑的。”

我摆摆手:“没关系,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你们继续。”

日夜颠倒的生活过久了,渐渐与世隔绝,与众不同,我们是“夜天使”,是一群活着的鬼,有我们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与游戏规则,所有的价值观人生观与太阳底下的人都有所不同。

自己也明白是异类,故而越发撒娇撒痴,放浪形骸,多少都有些神经质,且美其名曰真性情。

说穿了,不过是逢场作戏。

阿容过火的表演败了我的胃口。不想东施效颦,只得将眼泪和表白都窒住了,一时相对无语。反而更添几分离情。

收音机里郑秀文反复地唱:“一个独自在发烧,另外那位唇上在结冰。负负得正,各取需要,多玄妙。也许上天不给我的,无论我两臂怎样紧扣,仍然走漏;给我的,无论过去我怎失手,都会拥有……”

我闭上眼睛,听到我的心哭了……

§虹§桥§书§吧§

第24节:会飞的流言棉衣(1)

会飞的流言棉衣

A

吴先生走了,走之前,留给我一张存进一笔小款子的太平洋卡,用的是我的名字:云无心。

他说:“这张卡留给你,我们都知道密码,我会记得叮嘱秘书随时查询。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把钱提空了,我会安排秘书存款进去。”

这样的关照,比我期待的还要好。

这使我在他走前的最后一天,忽然对他生出了几分真情。此前,使尽种种手段,也说过许多甜言蜜语,都是做戏,但是那一天,跟他挥手道别时,我眼中的泪痕却是真的。

我会对许多不相干的人免费赠送我的笑容,但从不奉献泪水。

眼泪,是我最珍贵的真实。

吴先生走后,我多少有些落寞。毕竟,他是惟一一个在临走时追问我名字的客人。

他在离开梅州之际,在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临别前夕,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的名字叫什么?

就冲这一点,我知道我和他之间,不是嫖客与妓女那么简单。

嫖客不必关心妓女的名字。

我怀疑吴先生是不是有一些爱我。真诚的,不止于肉欲与美色的,那种属于纯精神领域的爱情。

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还是渴望爱情的。

从大一,到现在,不曾改变。

大学时代的我曾经如此美丽。

如花的年纪,如花的样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零花钱丰富,处处表现得都像一个公主,谁会了解那钻石冠后面半弃儿的辛酸?

每天下了自习,都有小男生站在寝室门外等;电话铃一响,室友们头也不抬说:“无心,找你的。”所有的节假日都被约会塞满;光是挑选周末晚会的舞伴已经让人头痛不已……

舞会在大教室举行,雪白的日光灯管,简单的音响设备,没有乐队,没有布景,把课桌推到墙角辟出一片乐园,男生女生羞红的脸,眼神不敢相对,可是眼里满是流光溢彩。我总会在舞会进行到多一半的时候才进入,引起小小骚动,艳羡与妒恨的眼神纠结在一起包围着我,不相识的男生走上前来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展开一个安琪儿般甜蜜单纯的笑,不回答,亦不拆穿。校花云无心的名字,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要借这个老问题来亲近罢了。

隔了那么多年,又有人来问我了:你叫什么名字?

问的人,是真的不知道,虽然早已亲近。

青春的铺满鲜花的成功路是在什么地方忽然转入岔道的呢?

昨天品学兼优的大学生,《庄子》研究的何教授的关门弟子,转瞬间成了“夜天使”的女歌手,靡靡之音取代了朗朗书声,从一个男人的怀里舞向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难得有人问一句“你的真名是什么”已足以令心潮澎湃……

为什么我会是我母亲的女儿?

我对夕颜说:“为什么我会是我母亲的女儿?”

夕颜答:“这是没得抉择的。”

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这明明就是我的口吻,夕颜仿佛一面镜子,不,仿佛是我另一个自己,替我说出我最想说的话来。

但她只是轻轻叹息:“无心,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我们是两种人,截然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成长在破碎的家庭里,却苦苦地寻找完整。”

我再一次被击中了。无边的恨意涌起。恨她的聪明,恨她的清醒,恨她那么彻底地看穿了我,而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夕颜在泮坑之游的当晚请假。但是关于她的故事,她的身世之谜,却不断地有新的版本传来,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流言就像一床张开袖子飞舞的陈年旧棉衣,拍打上去,灰尘“嘭”一下飞起,从一间屋子飞到另一间屋子,从一个人面前飞到另一个人的面前,经过之处,灰尘扑面,每个人都好像试穿过一次似的,身上留下了棉衣的气息。

流言飞到吧台,推销洋酒的XO小姐满脸酒意地告诉大家:知道吗,Shelly的妈是个好风流的女人,背着老公偷人,生下女儿来连谁是孩子父亲都弄不清楚。Shelly的爸爸,哎,那天Shelly说叫什么来着?对了,林大志。那个林大志开始被蒙在鼓里,把女儿养了那么大,可是就有八年前,一个不小心,竟把秘密给拆穿了,你想,一个男人呀,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气得当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连封信都没留下。

至于那个偶然机会,大概情形是这样——Shelly生了某种急病需要验血,一验,发现Shelly血型是AB型,而林大志是A型血,夕颜妈妈是B型血,A型和B型血的人怎么可能生出AB型的女儿呢?于是Shelly的身世之谜就被曝光了。

一个伴酒小姐出来打岔:“说得这么专业,好像你对血型多明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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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会飞的流言棉衣(2)

XO言之凿凿地反驳:“《血疑》里有过这样的情节,你没看?”

电视故事就是他们最强有力的依据了,电视里有过的,当然生活中也可以有。抬杠的人立刻矮了半截:“《血疑》里这样说的吗?我小时候也看过那个连续剧,记不清了,那时候太小,哪里记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