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新历179年(104)
“是吗……”
宁魂梦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她像是在打哈欠,又被强行中断的那一种。这个人向来难以捉摸,此时的她究竟是疲惫还是怎么,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干上一架?这岂不是会更累。
凝神,凝神,寂缘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强调了好几回。
在这种架势下,她居然还有功夫分出心来做这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这似乎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这家伙果然是玩玩而已?总之不像是真动了那种念头的样子。
她所惯用的灵力招数果然在这个人面前行不通吗?寂缘捏紧手心,果然出了汗,是紧张所致?可自己在同龄人中,除了吊着灵力放远招以外,其余的并不擅长……想想这具懒惰的身体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历过战斗,浑身上下可能除了脑子以外,没有任何一寸肌肉是做好了战时准备的。
“不用太紧张,林小姐。”
许是瞧见了自己的迟疑和自堕,宁魂梦主动移开好几步,她自身则也放下了姿态,更贴近于平常。这明显的放水并没有给寂缘带来任何轻松,反而还因为这份不屑,而更觉得火大。
原来有时候,气头在上不是坏事,林寂缘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稍晚。
即便已经受过挫,她断然不会彻底放弃自己的方式。心底里难以掩抑的一股子焦躁让她无瑕顾及新做出的锥子的纯度与是否锋利,只像是应付了事一般,一有存货就往外甩。
焦躁的态度持续了三秒,她旋即告诫自己要冷静,曾经锻炼过的精神力制止了她的进一步发作。
可再看眼前的场景,林寂缘却吃了一大惊。
“——什?”
难道先前看到的是假象?所谓宁魂梦的那种能力只是摆设?她不懂,但满溢到一双眼珠子收不下的血红色不会骗人,那血色呈喷溅状,足足浸染了十几步。林寂缘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摆,大半部分竟也被沾污。
“……明明是林小姐自己出的招数,反而被自己吓到了是怎么回事?”
血口子的来源捂住了她的腹部,血迹不甘心就这么被阻碍,冲破指尖后汩汩不断地还在往外泄漏。宁魂梦却在此时笑得更开心,像看着人偶玩具一般,看着寂缘的方向。
她的目光乍看之下盯得松懈,这应该是笑容之下导致的错觉。而无论寂缘怎么挪动,她的眼神都不愿意随意放开,蕴含了难以理喻的一副执着。
“哈。”寂缘微闭眼,小幅度摇了摇头,一口气声呼出以后感觉舒畅了不少。“我只是没作想,居然真对你有效——我说,出血量超大的,你没事?”
“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林小姐来关注我吧?”魂梦无奈,她左手往背后摸索了摸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掏出了一卷绷带。
而且她拿出来只是为了“拿出来”而已,绷带被随手扔到了稍远一些的角落,和被收拾好的摊贩小车一起吃灰。考虑到这个投掷线,她的手劲可真是不小。
不多给寂缘更多的犹豫时间了。
仿佛就是下一秒,耳边呼呼地竟有风声。那风声紧凑而震耳,仿佛还夹杂了尘土飞扬。林寂缘警觉地蹲身,降低自己的视线高度,却不想这下意识的行径竟在宁魂梦的计算范围之内。
“唔……!”
胸口偏下的部位吃了钝击,原来是魂梦以手肘为武器。这招一吃进去,连带着气息也跟着乱起来,好几个恍神都没能让寂缘理顺呼吸,每一口都伴随疼痛,想要咳嗽却发不出声。
最为可怕的是,她没能站稳脚步,以至于身体在这份带动下不可挽回地后倾。
寂缘之前那个蹲身的动作救了她一次,她居然堪堪维持住了重心,没有在摔倒之后继续滚动。
一下气急,她无瑕顾及的精神力,周围的冷气她没功夫克制了,新生的冰锥子还是水柱怎么地她亦失了控制。
“哈……哈啊。”
恍惚间似乎铸就了不得了的局面,手边分明是泥土,为了分散痛感而去抓捏的时候,捏起来的却是泥浆。林寂缘闪烁了半秒的目光去看两侧,自己竟不知觉间铸就了一小道洪水。
“林小姐的控制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些。”
“你闭嘴。”
无力地挥手,让泥浆洒在这人面上,宁魂梦居然不躲。
然后才知道她不是不躲,而是“没必要”。
乍看下她似乎被脏污沾染,但这种污渍竟在她的皮肤或衣物上自由流动,相当顺滑地就一路向下渗入了土地。要是做个比喻,就像是雨天下的睡莲叶。
“你这样,看起来怪恶心的。”
“谢谢你的直言不讳。”
宁魂梦向她伸了手。
寂缘本来不甘心,余光里却看到她另一只手依然在捂着腹部。方才泼上去的泥浆没能染上她的衣服,但血迹却真真实实地存在。而细看,她的额头渗了冷汗。
“论最终的伤害力……我似乎输了呢?”魂梦笑笑,“寂缘愿不愿意承认我这个说法,那我可能就说不着了。”
“我之前已经提到过一次——不要叫我的名字,宁小姐。”
语气摆得凶狠,寂缘叹了口气,抓住这只手,借力站了起来。她依然觉得胸口有阵钝痛,呼吸倒是勉强能够维持消耗,可能静站一会儿会比较好,感觉连走一步路都会累。
想想刚才的经过,不知怎么却有些乱糟糟,好像中间有什么接连不上的节点。林寂缘按了按太阳穴周围,揉磨几圈。她的手法并没有经过医学的锻炼,纯粹只是为了一份心理安慰罢了。
“‘林’和‘宁’很容易听混呢?要是旁边有别的人,这种叫法会混淆的吧?……林小姐。”
“那我管不着,总之不要。”
宁魂梦停顿了片刻,旋即伸了个懒腰。见她的手终于离开了伤处,寂缘趁间隙看了几番。
衣服自然是被划破了的,也能看见血肉。她果然是常有锻炼的人吧,隐约地竟能看到肌肉的轮廓。轮廓并不显眼,在女性的柔和以及筋肉感之间,似乎维持这一个平衡——在寂缘将注意力集中在伤口深处之前,宁魂梦的懒腰便已结束,她笑道:
“林小姐对伤口一类的东西很有兴趣?此前也见过你对着尸体发呆的模样。”
“哈?你在说什么?”
“榕村的时候……算了,不提。”
说话间,宁魂梦自己拨了拨衣服。那血迹小部分已经干涸,将衣服的布料和肉粘在了一起,这个拨动动便是为了将它们撕开。
街道宽阔,却依然没有来人的迹象。搅得周围过于安静,大自然所应有的虫鸟声也并不能听见。于是稍微慎人的景象便由此而生,不晓得是心里的暗示还是确有,撕开衣料的时候,那声音简直像在把皮肉也径直剥离。看伤口的景象,这必然会引起伤处的裂开,果然又出了好大一片血。
“……这真的是我造成的?”寂缘不可相信。
听上去像是在推卸责任,而事实上当寂缘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态度不合适。宁魂梦却不怎在意似的,她继续分离着血和衣料,嘴巴里轻声安慰:
“反正我一时半会儿死不掉,林小姐就别在意了。”
“听着完全让人安心不下来——那个,我可以试一试帮你治疗吗?”
宁魂梦瞥了她一眼,后者的眼神还在自己的腹间流连,因此没注意到她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担心。
“试不试是你的自由……我并不在意。”
她这么说着,把黏连着的衣服拢成一拢,用手里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割断。然后她又把东西往背后丢,匕首就这么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你都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了……别动。”
水系的“流动”并没有那个专门为了疗愈而存在的,某种绿颜色的属性那般强大,而论及攻击性,也不如那个过于热情的红。中立的态度虽然让它看起来有很不错的兼容力,实际用起来,地位确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