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说话,她似乎不那么害怕了,低低回答的声音里带了一种娇憨柔嫩的味道:“臣妾……姓孙,小字蜜娘。”
我点头,说这是个好名字,便放落床帐,俯身下去。
我不是没有欲望,只是要看对象是谁。
想象成玄衣的话,便谁都无所谓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梦。
我梦到整个世界里都开满了梨花。
我前面是一重一重的门,我能看到梨花后玄衣住的院子的墙。
只要越过去就能看到玄衣了。
我想。
我就不停的朝前走啊走啊走,越过了无数重门,然而,每一个门后,我能看到的,都是另一道门。
我慌了,开始在梦里跑起来,用力的跑,疯了一样一扇一扇推开门,我要找玄衣,我要看到他!
但是……永无止境。
最后连门都不见了,放眼望去,脚底头上,都只有一层一层,丰美华丽,燃烧一样的梨花。
梦在这里结束了,我睁开眼,屋子里黑漆漆的,我枕边有均匀细弱,少女的呼吸,我眨了眨眼,看着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床顶的雕花纹饰。
我又眨了眨眼,用手背掩住眼睛。
有温暖的液体沾湿了我的手背。
在我十三岁生日之后的第一个清晨,我清楚的知道,我对我同父异母的兄长,保持有怎样狂暴而卑污的欲望。
我想,我完了。
16、第十五章
我直躺到中午才起身,也睡不着,就是看着床顶,脑子和心里是空的,只是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难受,也不想去思考,就随它去了。
大概是尚宫吩咐过了,没人叫我起床,我身边的蜜娘是真的累坏了,一直窝在我臂弯里睡觉。
我的胳膊早就麻了,也不想动。
快到下午,蜜娘醒了,慌慌张张要服侍我起身,我甩了甩已经没有知觉的胳膊,对她温和的笑笑,吩咐宫女给我和她分别更衣。
尚宫恭敬问我怎么安置蜜娘,我向外看去,看到她背对着我,正穿外衣,漆黑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肩背上,我闭了一下眼,道,赐她个孺子吧。
太子妃妾凡三等,孺子最末,但是却是我的宫里第一个主位,怎么也不亏待她。
她是我第一个女人,这样封赏,对得起她。
最重要的是,放她在这里,父亲就能消停,至少一段时间不会想朝我这里塞女人了。
父亲得知了这个消息,非常开心,立刻赏赐了蜜娘,连她那个做府吏的父亲,都提拔了起来,赏了个八品的虚衔。
从这天起,我就再没去见过玄衣。
见他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我伤心为难而已。
五月,张夫人发丧,父亲没动她的封号,还是保林,只不过葬仪上稍微厚了点,也算堵张家还没死绝的那干人的嘴。
六月,父亲下旨,把长华和其他的几个弟弟扔到了我的北宫,归我教养哺育,废成庶人的几个弟弟,虽无爵位,但是赐亭侯俸禄,长华爵为亭侯,赐乡侯俸禄。
我对几个最大三岁,最小不到七个月的庶人弟弟没什么想法,反正我东宫地方大得很,拨几个向阳温暖,有院子的宫院给他们住,又派了老成持重谨慎勤奋,忠厚温良的宫人给他们,叮嘱过尚宫,这样也就够了。
我和他们没什么兄弟情谊,但是也无意苛待。
我打定主意要做一代完美无瑕的明君,自然声名就顶顶重要,断不能留下个虐待兄弟的名头。
因为,这是父亲和玄衣的愿望。
我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他呕心沥血披荆斩棘的帝国,注定要我来继承。
这是我的责任,自我出生以来,就背负在身上,我从未怀疑过,也从未疑惑过,我很清楚,勤学文字、苦练武艺,驾驭臣工,抚平人心,统治这个从父亲手里接过的庞大帝国,缔造一个百年繁华盛世的开端,然后无愧的在死去的那一刻传给自己的儿子,这就是我人生唯一的道路。
我从未想过若我不是太子会怎样,我也从未想过我会走上帝王之外的道路。
我生来锦衣玉食,万人之上,那么与之相对应的,我就要背负我的责任义务,做我该做的事情。
父亲从小就对我说,你享受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而且……这也是……玄衣的愿望。
他对我说,愿我做一代明君,名留青史,他愿做令主身边的贤臣,为我鞠躬尽瘁。
这是这么长久以来,我唯一的哥哥所对我提的唯一的要求。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是长华绝不在我敦亲的范围之内。
后来仔细想想,我这么讨厌长华,应该是从某个意义上扭曲的洞察了我和他的相似性。
人啊,最讨厌最憎恨的,通常不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而是微妙的相似的人。
所有兄弟中,我与他最像,无论是禀性、姿容,才干魄力,只有他和我足以抗衡。
就连血脉,我和他都各自继承了其中最为冷酷的部分。
长华之于我,我之于长华,是一根藤蔓上结出来的,彼此憎恨的果实。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说实话,我并没有怎么样长华的具体打算,就如吕后,把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对待如意也不过是简单鸩死了事,我对长华,在现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一定要亲手弄死的打算。
当然,我也不希望他经常出现在我面前。
他被送到我府邸的第二天,我就以他的名义向父亲上书,说他思母之情哀戚难禁,愿意到母亲坟前守孝侍奉,以托哀思。
父亲自然是准了,于是,他就这么被我扔到了距离京城九十余里,正在营建的皇陵去了。
负责营建和守卫皇陵的,是被贬为庶人的一个妃子的父亲,至于长华落到仇家手里,到底会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
这就是我对长华的态度。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一定要杀了他的必要,当然,他要是能早早就死了,我无任欢迎。
他若现在死了,我便赐他一个美好谥号,追他为王爵,毫不吝啬。
然后,在七月,玄衣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准备下了一份送给他的礼物。
不过现在不能给他,要等到明年六月,他那个名目上是三年,实则二十五个月的孝期守完才会给他。
那是一纸调令。
他将从我的身边离开,成为驻扎于京畿重镇蔡留郡,拱卫京都的禁军翊卫校尉。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玄衣性格耿直,混在文官里,怕是要吃亏的,燕家行武出身,他几个兄长都任的武职,现在禁军几位将军不是燕将军的亲故就是门生,断然不会让他吃亏。
而且……是个恰当的距离。
这个距离恰到好处,不会因为太远让我担心,也不会因为太近,让我随时一个冲动就能奔到他面前,看他的脸。
就这样吧,就这样子一辈子也没关系。
我和他的距离,就这样,不算近,不算远,我在王座上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但是,看不清他的脸。
这样的话,我也许能做到,压下胸膛里的那只野兽。
请远离我,但是请不要太远,能听到你的声音,但是触碰不到这个距离,就刚好。
我放下笔,看着丝绢上写下的调令,一笔朱砂淋漓,像是血洒在上面。
我慢慢的掩上面孔,发出了哭泣一般的叹息。
喜欢他,爱他,这些事情,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这是隆兴十六年七月的事情,我十三岁,玄衣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长华还有二个月,迎来他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七个年头。
我只是刚刚在畜生道这条路上,开了一个头而已。
长宁篇?初景完
第二卷 长华篇·初景
17、第十六章
第二卷长华篇·初景
母亲死的那一年,我七岁。
她吊死在我面前。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