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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攻道(4)

魔没有说话,只是凤眼微眯,看向破云子,后者眼眸下垂,唇角一勾。

“……栽赃的道具罢了。”

“栽赃啊~~”天魔拖长了语调,然后双手滑到他腰上,单手将他向自己一按,感觉到两个身子紧密贴合,他才满足叹气,“哎,那个男人是谁?”

京城已经在他脚下现出了大体的轮廓,降落时候的风刮起了破云子鬓边白发森森,道士的声音也飘忽起来,“就血缘而言,他是我的侄子——当然,他和我都不是很想承认就是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已经降落到城门外一个偏僻所在,道士把拂尘朝领后一插,颇有深意的看了玄冥一眼,然后摇摇头,“托君上的福,皮肉之疼,又要再来上一次了。”

“哦,你是在抱怨我把你的伤治好?”玄冥笑眯眯。

道士货真价实的叹了口气,没说话,手指一动,数十个纸人化作了金甲武士,他拂尘一挥,示意玄冥后退,天魔非常合作,破云子却想起来什么一样转头看他,道:“破云尚有一事相求。”

“你的请求我怎么会无动于衷?”天魔笑答。

“那就请天魔隐身吧,让贫道也看不见。”

玄冥挑眉。

“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恶心,看不到君上,贫道至少可以自我欺骗一下,这种丑行没多少人看见。”破云子淡淡说完,玄冥含笑点头,身影立刻不见。

破云子转头,金甲武士挥舞刀兵呼啸而至——

血溅五步,道士再度在他面前染满鲜血——

于是,徐朝当朝天子永平帝半个时辰之后于偏殿看到的,便是鲜血淋漓,被御医侍女团团围住,命在旦夕,生死一线,自己最年幼,从小便身入炅门的弟弟。

从小破云子就是被永平帝照看大的,永平帝察看他日常用度,不让势利眼的宫奴克扣,然后偶尔在极热的夏天,在他拜访东宫的时候,抱着他在浣纱水帐里一起安睡。

而他这个弟弟现在血透重衣,气息奄奄。

皇帝气急败坏,素有的心疾差点被引发,按着胸口跌坐在外间暖阁的榻上,他问到底怎么回事,掌事的内侍才低低回禀,说是钦天监那边有人收到了破云子放的求救符鸟,赶到时候,他已经伤重垂死了。

“……只不过……”内侍支吾,永平帝眼神一扫,立刻其余人等退出暖阁,内侍才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到了宫里才发现,真人手里紧紧捏着一个盒子。”

说罢,他呈上一个小小盒子,正是破云子盗来的那个。

这种东西永平帝并不陌生,他一双细长的凤眼眼波微动,沉声道:“……里面是什么?”

“这盒子是血印封着,非原主不能开启,为臣又觉得干系重大,没敢让钦天监的人过问……”说到这里,他踌躇了一下,才又靠近皇帝一点,低声道:“但是,臣从真人手里拿走这个盒子的时候,真人低低咕哝了两个字。”

“……”永平帝示意他说下去。

内侍俯下身子,没有让皇帝看到他的表情,只从口里吐出两个字。

——颍川——

那是他和破云子的兄长,于破云子离宫那年,暴毙身亡的先帝长子的封号。

而今天,拥有这个封号的王爷,就是皇帝和破云子的侄子,当年颍川王唯一的子嗣。

而浮于这层意义之下的,则是当年的颍川王仗着自己是长子,其母又在先帝元后过世后继立为皇后,而与虽是元后所出,却排行第四的永平帝争储——如若不是永平帝母家势力雄厚,颍川王母家不过是个下级官吏,再加上颍川王早死,这皇位真不一定轮得到永平帝来坐。

父亲是这样,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私底下结交百官,小动作颇多。

永平帝登基以来,讲的是个仁孝,侄子能遮掩都遮掩过去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又舒展开来。

他轻轻敲了敲扶手,低声道:“……先不要走漏风声,等真人醒了再说罢。”

金甲神兵砍出来的伤可是实实在在,破云子整整昏了两天,第三天醒过来,又灌了药再睡过去,这么时睡时醒,到了第九天头上,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榻前一盏蜡烛,永平帝坐在榻上,一手正摸他额头,那张他所熟悉的,清瘦的而几乎带了清癯味道的面孔,正由上而下的看着他,看他醒了,转手把蜡烛上的罩子调了一下,小心不让烛火正对着他的眼睛。

于是兄长的面孔在灯光里暗淡了一下,破云子定定的看了温柔看向自己的永平帝,忽然就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一声四哥哽在了嗓子里。

昔日宫廷,唯一把他当弟弟看的,就只有这个四哥。

温柔的拍拍他的手,永平帝低声道:“是谁?是谁伤了你?太医说你身上的伤绝非一人所为,应该是被围攻造成的。”

破云子低下头,没有说话,然后极慢极满的,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位在九五之上的男人,轻轻闭了一下眼。

“……那个密盒你是从谁身上拿到的?”

破云子这回连头都不摇了,只是紧紧闭眼。

“它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道士忽然极其用力的摇头,一声不出。

永平帝长叹一声。

“朕都知道了。”他的兄长低声说道,慢慢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已然长大的弟弟,转身而去。

当天夜里,永平帝命颍川王即刻入宫——

永平帝走后,破云子喝了药,拉下帐子,安静的躺回去,然后有水一样柔滑的长发从他头顶上方落下来,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玄冥,似笑非笑,却换了一张少年的面孔,只不过依然绝色美丽。

一个隔绝的结界也随之笼罩而下。

“这皇帝脑筋也真不通,密盒金令这种东西,怎么会拿给执行任务的杀手?要依我说,小云儿,你这栽赃也忒不高明。”

道士没说话,只是于他的笼罩下,安静的闭目养神。

玄冥落下来,伸手抱住他,把破云子的头硬是塞枕到自己颈窝,“说说你和你侄子的仇怨怎么结下的吧、”

破云子依旧闭着眼睛,长久的没有开口,就在玄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白发的道士才低低道:“他的父亲,我的大哥,□了我的母亲。”

“然后,我的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怀孕了,被发现了,大哥的母亲,皇后娘娘用我威胁母亲,母亲没有招奸夫是谁,于是她被千刀万剐,我就那么看着她变成了一滩肉泥。”

道士叙述的非常平静,玄冥听得兴味盎然,催着问然后呢,道士雪白的长睫翕动了一下,依然没有睁开,说,“没有然后,我杀了我大哥,替我母亲报仇,然后逃出宫廷,到了蓬莱山,做了道士。当时侄子已经懂事了,知道是谁害死了他父亲,自然是要报仇的。他也执着,只要我离了蓬莱山,他就派人来杀我,这次也是因为他,才搞的这么狼狈。”

“……那你其实不算栽赃。”玄冥笑着道。

道士没说话,只是略略的,近于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四章

“你是怎么杀你大哥的?”玄冥摇他肩膀;他好奇,十二岁的孩子要怎么在宫廷中杀掉一个有权势,母亲是皇后的皇子?

道士终于在这个问题之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笑了一下。

“非常简单啊,我跑去告诉我四哥,大声的嚷,说我知道,大哥告诉我,是你和我母亲做下了丑事。”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很高,“非常不幸,大哥那时候非常觊觎四哥太子的位置。然后我就立刻逃走,到了蓬莱山的时候,就得知,大哥已经……暴毙了。”

玄冥拊掌大笑。

真妙,他说。一语杀兄,端的好妙。

破云子瞥他一眼,慢慢点头,“我现在想,也觉得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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