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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羊同人)哥舒夜带刀(27)+番外

他一遍一遍,反复书写,一点一点,慢慢忘却。

然后谢枯荣慢慢写第二个字,只写了一划,便颓然住手。

他终于,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谢枯荣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哥舒衡慢慢地,将手中长枪一震——

一刹那,石室之中真气激荡,哥舒衡一头长发被真气催起,无风自飘,他紧紧看着谢枯荣的背影,握住长枪的手指轻轻放松,又一点一点慢慢收紧。

当年他曾与谢枯荣在明光镜内,共饮浊酒,当时那个男人乌发披散,俊美无双,黑衣流影,当时有雪,烈烈寒风拂过他面孔,别有一种讥诮的孤拔疏狂。

谢枯荣酒量极好,把他放倒在地,哥舒衡栽到雪堆里爬不起来,谢枯荣无声无息落在他面前,向他伸手,道,哥舒,我这一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就着谢枯荣的手起来,抹了一把满脸的雪水,道,你说。

谢枯荣说,若我彻底尸化,杀了我。

他毫不犹豫,立刻答应。

谢枯荣是他生死至交,这样交情,便该当生死相托。

为知己者,生死一掷轻。

今日,便是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他轻轻踏前一步。

然后,就仿佛有什么哀伤又旖旎的梦被刹那惊碎,谢枯荣极慢的,转过头来。

北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临刀也一声抽吸险些溢出。

只有哥舒衡神色未变,他握紧朱枪,看着对面的昔日好友。

萤光明灭,映出一张布满青灰色蠕动经脉,已然完全腐败了的面孔。

谢枯荣,已经完全尸化了。

他发出一种野兽咆哮一样的声音,戒备地看向三人,哥舒衡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丢给临刀,临刀一把接了,反手便把北牧推开,却不看他,只道你来掠阵。

北牧正要说话,谢枯荣忽然毫无预兆的冲出——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北牧只感觉有什么贴着自己鬓边飞过,面上只觉得一凉,然后才听到极其尖锐的一声破空之响,身后冰壁传来龟裂之声,有什么尖锐重物,被直接钉了进去!

然后他听得哥舒衡一身闷哼,他眼前黑影闪动,谢枯荣已如一道漆黑鬼影一般飘到他身前!

却原来合临刀和哥舒衡二人之力,都没法拦住尸化的谢枯荣。电光石火之间,谢枯荣一把摔出临刀,生生把哥舒衡的手腕拗成脱臼,夺下他手中长枪一掷,他这一掷极快,结果破空之声反而落后。

这一下北牧心里一片冰凉。

他和谢枯荣相处近一个月,知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远在在场诸人之上,现在又是尸化,怕是所有人难逃一死。

他并不惧怕,心里一刹那冰凉之后,转的念头却是能和临刀死在一处,倒是一桩美事,奈何多了个哥舒衡,便有了几分煞风景。

北牧所有想法都在脑海中纷杂胡乱,就在他几乎闭目等死刹那,却只感觉到一股风从他面孔轻轻掠过。

那是,柔和得,仿佛虚虚拂过一般的动作。

北牧猛地睁眼,便看到谢枯荣脸上仅剩的那只右眼,死死盯住自己,里面还只有一点仅剩的人类神采,忽喜忽悲,忽迷蒙忽清明。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北牧,看着他一身雪白道服。

慢慢的,他一张完全腐烂的面孔上,就现出了一点又甜蜜又伤心的笑容。

谢枯荣伸出了手,似乎想用自己已然腐烂的右手,轻轻碰触他的头发。

但是,他终究,没有去碰。

他只是那么又伤心又甜蜜地看他,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看下去,直到世界末日。

临刀和哥舒衡慢慢起身,却谁都不敢动,生怕惊动谢枯荣。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谢枯荣忽然发出了一声什么野兽濒死一般的嘶吼,足尖一点,从北牧身侧飞掠而出,北牧觉得肩上一轻,却原来是谢枯荣飞掠而过刹那,将他肩上纯阳道服轻盈剥去。

那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残存联系。

现在,终于可以就此斩断。

那个身着纯阳雪白道袍的,他的爱人,是他一生唯一净地,他腐烂的手指,碰触不得。

北牧飞快回身,却已经不见了谢枯荣身影。

哥舒衡从地上爬起来,向外急追而去,到得谷内,却只见一道黑影,脚下踏着漆黑的机关木鸟,刹那升空,消失无踪。

天空有纷纷小雪,天色昏黄,明灭如风中烛火

哥舒衡怔怔的站着,看着天空里那倏忽不见的踪影,他站立了很久,颓然一笑。

临刀站在他身畔,听到他轻轻一句,吾友,愧不能守约

临刀看着他,他却只看着空中。

小谢清发,太素枯荣,至此,终成绝响。

谢枯荣就这样消失在昆仑雪山,不知生死,唯一所知的,便是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却已经不是哥舒衡所能知道的了。

那一夜,哥舒衡抱着酒坛,在雪地里坐了一宿。

他怀里一坛上好浊酒,用极厚的皮毡千辛万苦从外面带来这昆仑雪原,是他和谢枯荣都喜欢的,他却一口都没喝,只是在天将亮的时候,把酒坛朝空中一抛,一掌击碎!

香醇酒液四溅,他身旁伏着的两头白虎,似乎也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彻底破碎,放声哀吼,一刹那,风卷残雪,兽王哀鸣,四野之中只能听到两头白虎凄切长啸。

他长久地坐在那里,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可以向他伸出手来,把他从雪地里拉起,对他说,哥舒,我这一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在天快亮的时候,哥舒衡终于起身,走回山腹,却在洞口看到了靠着石壁,身上裹着裘皮的临刀。

知道他是怕谢枯荣回来,在这里守夜,哥舒衡走到他面前,站住,没有说话,只是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裹着漆黑狐裘的道士。

临刀先是看着他的脚,然后才慢慢抬头,看他。

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不知过了多久,哥舒衡忽然伸出手,去抓临刀的领口,临刀眉头一皱,手腕向外一翻,正敲在哥舒衡刚接好的手腕上,这一下应该极疼,哥舒衡却眉毛都不动一下齤,ren他握住自己手腕。

“……你想做什么?”

“上你。”面孔上极其罕见地没有表情,哥舒衡慢慢蹲下身子,和临刀一个高度,用一种非常冷酷的声音,对他说。

“……”临刀眉毛皱了起来,他反手一掌推出,欲袭击哥舒衡那只被谢枯荣扭得脱臼,刚刚接好的手,被哥舒衡飞快叼住手腕,向下一压,另外一手已切上他脉门。

临刀近身擒拿远逊哥舒衡,这几下干净利落兔起鹘落,一个倾身,哥舒衡便把临刀压住当地,临刀生怕惊动北牧,便皱着眉,却也不再动作。

哥舒衡一张英俊面孔上毫无表情,他紧紧地压住临刀,声音里饱含着一种巨大的威胁:“……不想受伤的话,你最好别试着反抗我,我今天心情很糟糕,你再撩拨,我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临刀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现在的眼神,只有三分像人,余下七分,是渴望见血杀戮,把敌人撕成碎片,野兽的神态。

临刀的背脊上,窜过了一丝生物本能,察觉危险的寒意。

按理说,陪他一路睡过去,是自己答应的条件,此时哥舒衡向他求欢,是他的权利,但是北牧就在洞内,一点声音他都会醒,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和哥舒衡□——不行,决不能这样。

看着临刀神色间一股坚毅之色逐渐现出,哥舒衡的眼神又暗了一暗。

临刀没有说话,只暗暗聚集体内真气,若哥舒衡想干什么,说不得,先打上一架!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哥舒衡把脸扭向一边,过了片刻,才慢慢转回来,转回来的时候,面孔上已经不见了刚才那股阴鸷之色,反而是一贯的浮浪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