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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53)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我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攥紧了他的手。

连同整个屋子一起沉默。

很久,那个人问:“你喜欢我吗?”

我被对面人劈头盖脸的问题震住,使劲眨了眨眼睛,甩甩头,确定这不是幻觉。

“你想清楚,我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人,如果你被我喜欢上可就逃不掉了。”他不看我。

我愣了几秒,这几秒好像全身的器官都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都在好心地自告奋勇想要替大脑分担这个这个问题。

我轻轻把手拿开,告诉他:“我不是一般女生,我自己连自己都摸不透。”

没等他开口,我又接着说:“你爸爸好像想离婚,你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下,或者告诉你妈妈有个心理准备。”

他的身子突然向我这边转过来,声音急促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再怎么理智,再怎么清晰,真正的灾难和分离要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恐慌。

对于孩子,他能想到最大的灾难就是家庭的分离,爸爸和妈妈的分开,爸爸和自己的分开,或妈妈和自己的分开。

“你爸爸走得急忘记关电脑了,我看到没有关掉的□□对话框,上面写的。”

“我爸对谁说的?”他抓住我的手腕。

“不知道,是网友,没写名字,网名是个句号。”我的手腕被他抓的有些疼,用力挣开他的手。

我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冬天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我用手挡住眼睛,慢慢移开手指,直到习惯了光线,转身走过去蹲下来对他说:“你要想好自己该怎么办,你要想想要不要告诉你妈,是装作不知道还是让她早做准备,要不要去挽回一下爸爸,要不要去求助姥姥......你现在是你妈妈的依靠了,大人有时候也很脆弱的,你是她的希望。”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对我妈的意义,所以我才认真学习,认真对待每一件事,从不惹事,从不生气,更从不愤怒,试着去理解每一个人也理解我爸爸。”他有些激动,手里的可乐罐已经被捏的有些变形了。

“你别这样,你得稳住。”我把他手上的易拉罐拿掉,拇指摸着上面被捏出的凹下去的痕迹,侧边挤出扎手的尖。

“你会陪着我的对吧?”他突然抬头,恳切的眼神和我的眼眸撞了个满怀。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以好朋友的身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后面半句,我只知道自己单纯地想陪在他身边,就像他当初叽叽喳喳地陪着我一样,不掺杂任何思想和意图。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朱宁的妈妈从玄关处换了拖鞋走进来,刚来的时候没有看清,我转身看过去和她四目相对,心想,这时她不是老师,她只是一位疲惫于应对家庭关系的妻子。

“今天玩得开心吗?”她和蔼地看着我。

“玩得很开心,谢谢阿姨。”我尽量把嘴咧到最大。

她又看看朱宁,问:“小宁,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我的背后响起轻快的声音,“妈你上午出去去哪儿了?”

“我去学校把剩下的作业批完了。”朱宁妈妈把包挂在衣架上,也从冰箱拿出半瓶红酒。

“来,喝一杯。”她对着我摇了摇手里的酒,又拿出三个杯子。

“阿姨,不用不用了,我这就回家了。”我急忙往门口走。

“我都把杯子拿出来了,喝一点再走。”她说话缓缓的,语气沉稳,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给你们兑点雪碧吧,小孩喝这个喝不惯,觉得苦。”她把杯子摆在桌子上,回头拿雪碧。

“妈,我不觉得苦,我能直接喝,她是小孩,给她兑雪碧就行了。”朱宁指着我说。

“阿姨,我也可以直接喝。”

我想尝尝苦是什么滋味,有什么比心里难过脸上还要装作轻松更苦的。

我想和朱宁感同身受。

我拿起杯子仰头就喝,一饮而尽。

真的很苦。

“阿姨,我走了。”我拨开把我往外推的朱宁,站在玄关对她笑着摆手。

“路上小心啊。”她点点头。

朱宁下楼送我,他站在楼道门口,我走了几步,回头,他还是一动不动看着我的方向。

“快点回去吧。”我对他喊,接着往前走。

再回头,朱宁已经离我一步之遥,跟在我后面。

“我把你送出小区门口。”他看到我回头,两步跟上来说。

“你不用送我的,我记着路呢。”

“我只是还不想回家。”他看着前方说。

出了小区,他又站在大门外目送我。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一定是没有走,即使我让他回去他也不会回去,他一定是站在原地直到看不到我。

我只能往前骑,尽量用力骑得快一点,冷风吹得脸颊刺骨,他只穿着毛衣下来,一定冻坏了。

☆、惊蛰

丁琪又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电脑了,她自从考完试不知道看了多少部电影和电视剧,我以为这次寒假回来她会看腻。

“你去哪儿了?”她这几个月难得主动开口问我。

“我,去同学家了。”我走去卫生间擦了把脸,又赶紧探出头对她强调说,“是女同学。”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笑话我。

“啊?”

丁琪答非所问,另起话题:“你知道吗希希,还有几天就出分数了,我刚才终于鼓起勇气对答案,谁想到,还不错。”

“还不错”三个字被她说的很轻巧,如果对比她之前种种垂头丧气的表现,你就知道这轻巧是装的。

“别克制了,想笑就笑吧,你还没有人家范进实诚。”我坐在她对面,说完喝了口水。

“范进中举?哈哈哈。”她哈哈大笑,很快停下来又说,“确实,我觉得自己和范进的经历还真有点像。”

自从我独自留在朱宁家后,陈熠坚信我们有一腿了,他看到我就贱嗖嗖地问:“那天你们俩单独在一起没有发生点什么吗?”

“滚。”我瞪了他一眼。

“理解的理解的。”

“又理解,理解你个头。”

陈熠身为一个男生,竟然如此八卦,且贱,也是拓展了我对男生的认知。

我扭头看向朱宁,他正站起来把一本书递给唐圆圆,丝毫不见昨日的惆怅。唐圆圆接过书后熟练地卷起来敲了一下他的头,朱宁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躲开,转脸又和顾安东讨论题目了。

朱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很配合他,陪他说笑话,陪他回家,陪他讨论题目,那些控制不了的事情他不想想起那就不要想好了,活这么大不容易,要开心。

惊蛰时节,天气暖了。

我不再整天怀揣着对天气预报显示的温度的恨意,不再在骑自行车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仿佛这个世界对不起我一般。脱下棉服的那个瞬间,简直浑身通畅,血脉相通,如果这张床够大,我可能会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再顺便做一套广播体操。

就像我突然轻松起来似的,所有的糟心事儿一样都会过去,尽管我现在没有什么糟心事儿,我是说丁琪和朱宁。

丁琪握着鼠标的手哆哆嗦嗦,姑姑不忍心看到她这副样子,走到卧室对我说:“小希,你去帮你姐查一下分数吧,可能一会儿网站上就出来了。”

“嗯。”我叼着半块面包,回头看着推门而入的姑姑。

姑姑说的是“可能”,丁琪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出成绩,她怕我们替她担心,准备偷偷查分数。

但她今天表现反常。

丁琪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一位心细如尘的妈妈——如此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设身处地地帮她出主意想办法,这是多大的幸运。

我以前也从来不会发觉亲情对于人的珍贵,自从我离开家乡那个安全舒适的小镇寄居在这儿,到充满竞争没有保护伞的学校上学,知道世上也有李芷柔父母一般的爸妈,才学会珍惜,才觉得有人在意有人疼是一种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