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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55)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我咬着牙问:“我什么时候哭了?”

“还装,我上次没有拆穿你怕你不好意思。”

“你!”

我转身怒指向他,朱宁不看我,笑着握住我的食指,用大拇指把它按下去:“怎么?想打我吗?”

我把手抽出来:“算了,我不做老大好多年。”

朱宁又笑,没走几步,他突然定住,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妈,你今天晚自习有课吗?”朱宁语气温柔,像个大人。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前面,是朱宁妈妈。

“嗯,今天周四嘛,有课。”他妈妈看着他,又看看我,笑说,“你们去吃晚饭吗?”

“是的,今天吃的有点晚了。”我也笑着回应。

“那你们快去吧。”

“妈我们去食堂了。”朱宁拉着我走开。

“你妈妈今天看着心情很好。”我回头看着他妈妈走远了,对朱宁说。

“她离婚了。”

她离婚了......朱宁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关的人。

就像有时候我预料到自己这次考得很差,但还是会抱希望,希望自己走狗屎运,希望批卷老师眼瞎,希望老天爷可怜可怜我一样,虽然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但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怪不得他下午要找我——但我又算什么呢?

一阵风吹过来,我微微摇了摇脑袋,被自己刚才突然袭来的情妇想要被扶正的念头吓了一跳。

朱宁没有了刚才安然的表情,嘴角有些抽搐,他的步伐也乱了,时快时慢,眉头拧成麻花,拳头也紧紧地攥着。他一定是在为爸妈离婚难过。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爸妈离婚,我会怎么面对。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我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嗡嗡在嘴里嘀咕。

朱宁看着我,忍得很艰难似的,又没忍住,向下的嘴角猛然向上扬起,“干什么?你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我耸耸肩,“嘴痒痒想背诗。”看他笑了,我不再管那么多,神经大条地大声抒情地直接背最后一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我不会怀念的。”他说。

我懂,谁愿意怀念难过的日子?

“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吗?”朱宁又皱起眉头,眼睛集中盯着地上,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他竟然在外面出轨,我还以为出轨这个词只是电视里新闻里出现的,现在想想竟然有点想笑。”

他说想笑,但他根本没有笑。

“那他们离婚之后你还见过你爸爸吗?”

“他离婚第二天就回家收拾东西了,还坐在我家沙发上,你猜我对他说什么?我说请你滚开,你太脏了,别脏了我们家的东西。”朱宁说完苦笑。

他说的想笑,原来是苦笑,他也学会苦笑了。

朱宁是很爱笑,但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这种笑。

没有人可以在这个复杂的世界独善其身。

走到食堂门口,透明厚重的塑料帘子里面闹哄哄的,朱宁站在门口踟蹰了一下说:“太吵,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没等我回应,他拉着我吭哧吭哧地走向操场,操场后面有一个小后门,后面是家属院,家属院里有一个安静的饭店。

所有的地方都别有洞天,就像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一样别有洞天。

“来这儿吃,有点贵啊。”我指着菜单,眼睛防范了一下门口的老板,用气流小声说。

“不怕,我爸会付赡养费的,我不花那个女的也会花。”朱宁埋头,拿着笔不停地在菜单上打钩。

人很少,菜一会儿就上齐了。我很饿很饿,不管不顾地闷头吃了半天,不经意抬头才发现朱宁的筷子都没有拆,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就像现在安安静静看着我吃饭的他。

我满嘴饭乱嚼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吃啊。”

“怕你吃不饱。”

“够,够我吃。”我一抹嘴巴,才意识到他在损我,“我才不是大胃王,我就是刚才很饿。”

朱宁顺手拿张纸巾,擦了擦我的腮帮子。

不是吧,我竟然吃到腮帮子上了?

朱宁话题一转,自顾自地说:“我其实理解他的,他为了前途和我妈妈结婚,就是想攀上我姥爷,现在我姥爷退休了,他也像自己计划的那样事业有成,唯一不足的就是她不是真的喜欢我妈妈,他现在有资本了,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朱宁有些轻松,“我和我妈都理解他,只不过,我现在见到他心里还是有火,控制不住。”

“这个世界,理解万岁。”

我听到朱宁这样说,放下心来,人都是有自愈功能的。

“没男人不会死的”,我奶奶曾经这样安慰离了婚的邻居阿姨,那时懵懵懂懂的我对其他的长篇大论都忘记了,只记得这句话,并且深信不疑——这世间除了没有命,没有什么都不会死。

就是这个认知让我格外惜命,格外理解“及时行乐”的意义。在这十年后的很多个日子,我都把这句话说给我身边所有愁嫁的女朋友听,也把它作为挡箭牌说给爸爸妈妈听。

但我现在把这句话搬过来说似乎有点不太礼貌,而朱宁妈妈应该可以“领悟”。我把筷子放下,两只胳膊叠放在餐桌上,认真地劝他:“想开点,我觉得你妈妈解放了,你看她刚才,状态多好。”

朱宁低着头,盯着桌面上的花纹,抿嘴点点头。

过了几秒,他猛然直起身板,拆开了筷子,劈开,气势汹汹地说:“是的,这些天我都没怎么吃饭,我也要好好吃一顿然后重振雄风。”

重振雄风?! 

“朱宁!你在哪个广告上学的话!”

☆、哪个少女不怀春

四月,路旁的冬青树悄悄冒出了一层新绿,最让人惊喜的是校园里阳光下的迎春花,跳跃着希望的色彩,万物生长的春天,丁琪去北京复试了。

她走的前几天买了身新衣服,去理发店做了头发,还用了姑姑的美容卡去美容院,如果考上了,不知道她该觉得是因为自己学好了还是因为自己变得好看了。

丁琪还叮嘱我她走的这几天晚上都点上蜡烛为她祈祷,不能熄灭,她魔怔了。

大晚上的,我关掉了灯,盘着腿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桌上丁琪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玻璃蜡烛杯,透明的杯子里亮起一点火,盈盈的光芒安静地在杯子里亮着,一点也不闪烁,一点也不迟疑,好像真的可以保佑人似的。

我被这烛火照的心安,如果我告诉丁琪,在这蜡烛杯亮起的四分之一柱香后,我莫名地掉下两行泪来,她一定不信。

要我我也不信,喂,我可是春江路莫希老大。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第二天就已经忘了这事儿,和以前一样跟李芷柔坐在最后面一起看《时代影视》,是一本关于明星八卦和影视资讯小杂志,李芷柔愣愣地看着刘亦菲的图片好大一会儿,指着说:“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长这么好看。”

李芷柔从来不关心娱乐,上学期她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张口问我:“SHE里面的S是大S吗?”

“是。”我说。

现在我看着另一页胡歌的照片流口水,没来及理她。

“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长成这样。”她又说。

我这才从胡歌的照片中回过神来,缓慢地撇过头看她,又缓慢地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昂着脸问她:“那我咧,我咧,我上辈子又是做了什么蠢事这辈子长的像个男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

正看得起劲时,李芷柔“呼”得一下把书从我胳膊底下抽下去,我抬头一看,班主任就站在李芷柔前面。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不是因为看到班主任而惊讶、担心,而是我似乎在李芷柔的身上看到了阿牛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