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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8)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我也开始奇怪,妈妈什么时候有同学在二中呢,从没有听她提过。

高二的时候我问她,妈妈忘了这件事,说,我哪有同学在二中教书,我什么时候说的。

我恍然,我们一家都是演技派!

我因为老妈的支持和演技而感觉自己有了后盾和退路,有些放松地去了学校,像个爷们似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学校。

周一来了个大早,班里空无一人,我跑到讲桌上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在座次表左下角,还折回来加粗又描了一遍。

我扫了一眼座次表其他位置的名字,都是陌生的字,随即告诉自己,别管别人,管好自己。

这时我注意到自己名字旁边躺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没仔细看,听到脚步声赶紧溜回座位上。

周一的早上要举行升旗仪式,我跟着2班的人走向操场找到他们班的位置,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最后。

但我总在躲闪着,担心32班的人路过看到我不被待见的样子。

国歌响起来了,2班的站位离国旗很近,我第一次看见升旗手从主席台下的小黑屋里整齐地走出来,第一次看清他们的白手套。

只有我一个人在新鲜,其他人好像都在忙别的事,定睛一看,站在我前面的人都从口袋里,胳膊肘里,冒兜里掏出小本子!

我以为掏地雷呢。

一帮人升旗的时候齐刷刷地低下头,只有我拎着两个拳头望着五星红旗。

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五星红旗,你们一点也不敬畏,政治都该给不及格!

后来无数的考试证明,政治低分的人是我。

第一节数学课,我想了一个办法,把抽屉里所有的书都垫在板凳底下,已经可以看到半个黑板了。脚沾不到地,轻轻在下面荡着,心里哼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好像飘起来。

感觉蛮不错。

苦中作乐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本事吧。

心情颇佳,我高举手臂要回答问题。

但只有李芷柔和老师知道我举手。

她又瞪我。

可我最生气的是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下,在意她是不是又不痛快,否则也不会看到那个白眼。

我可真没用。

数学老师拿书指了我一下,又看看座次表,“莫希。”

我站起来,“这个空应该填包含于。”

我话音刚落,数学老师拿着书拍打黑板,“看黑板看黑板,别以为会了就不听,你对这道题无所谓这道题也会对你无所谓。莫希旁边的——”他低头瞅了瞅座次表。

“李淑芬儿,”数学老师儿化音很重,“你刚才低着头,你来说一下为什么。”

淑芬儿?嘿,和武林外传里的淑淑淑芬芬芬儿重名。

等等,我旁边?

然后坐我旁边的那位雨巷姑娘扭扭捏捏地站起来。

李芷柔?李淑芬?傻傻分不清。

她为什么有俩名?

前面的两个男同学也被数学老师的儿化音惹得偷笑起来。

我开始觉得他俩可爱了。

淑芬儿脸通红。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据我观察,这个班后面两排一直波澜不惊,前面的同学下课倒是有说有笑的有上厕所的,他们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练习册,像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和我们32班反过来。关键是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倒不用为他们身高低的同学看不见黑板而担心,反正全班最高的都在我这儿。

“你们班排座位都是怎么排的?”我问前面的男生。

他回头说:“按名次自己选呗,很多班都是这样吧。”

左前方男生不请自回头:“什么叫你们班?这不是你的班吗?”

我想了想,实在是不能也不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只得换个话题,“你们有课程表吗?借我抄抄。”

“贴桌上了。”他指指桌子上右下角巴掌大的纸,“要不你坐我这抄行不行?”

行啊!我可不想到黑板旁边的墙壁上趴着抄。

我坐到他的位子上,看着黑板,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我正好上个厕所,一会收作业你就帮我把书最上面的本子交上去。”他说着从后门走出去。

说真的,我有点感动。

我环顾他的课桌,眼眶微热。

这种感觉叫做归属感吗,我在这个新班级第一次有了归属感。觉得,嗯,自己也是2班的人了。

☆、校服

课程表上歪歪扭扭的语,数,生,化,历,英……每一天为列,像五条营养不良的蜈蚣。我回到座位,把它贴在右边的墙上。

这时候班主任进来,招呼了几个男生出去。

他们搬回来几个大箱子。

“我们现在开始发校服,你们当时上报的尺码还记得吧。我喊到尺码号你们就上来拿。”班主任掏出一个透明袋子解开,“180的,180的上来,这都是180的。”

第一个拿到校服的男生迫不及待地拆开,比了比身子。

像北京奥运会时中国队的服装,右上角还有一模一样的火焰,只不过底色从红色改成了白色。

我喜欢!在家看奥运会的时候就觉得中国的队服好看。

欣喜就是用来浇灭的,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浇上一盆冷水。

大家纷纷上前拿衣服,可是没有我的。

叫到165的时候我走上去,一共有三件,站在我前面前面已经有了三个人。

“老师,没有我的。”我在讲台旁边对班主任说。

“你的?哦,那可能在你以前的班里,你下课去那个班找找。”班主任又转身对那些男生说,“把这几个纸箱都放到后面。”

我被晾在讲台旁边,尴尬得不知所措。

走过狭窄的过道回去,迎上全班的目光,我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们的目光是什么感情色彩。

我不懂他们,他们也不屑于懂我。

淑芬儿通过咧着嘴进行口腔的急促呼吸表达对我的嘲笑,而我没有心情对付她。

我好像不再是以前握着大宝剑呼哧呼哧的勇士了,现在的莫希像只偷偷打洞的仓鼠,刚想安心地在这个班里冒出头来,又被一锤子打下去。

我不再是莫希,莫希如果能从我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应该也不想承认我。

下节是英语课,我把板凳上的书都拿掉,不再对在2班的生活抱有希望,重新回到我的矮人世界,趴着补觉,老师叽里呱啦说的英语像催眠符。

睡觉皮肤好。我劝自己。

周公也或许会对我好一些。

我在32班睡过的觉,和我在2班睡的觉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周公在强烈呼唤我,一个是我想见周公和他下棋来逃避这一切。32班时我还有原则——不是所有的课我都能看得上去睡觉,只挑历史,语文和政治课。而在2班,在这个四面天然屏障的小黑窟窿里,管他什么课,我只想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失色。

中途我意识朦胧地听见有个女同学说话,老师说,maybe。

我第一反应是,这到底在梦里还是现实中,这里的英语老师怎么还骂人呢?!

后背一阵戳,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惊吓了一下,嗡嗡松动的班级告诉我,这是下课。

“你怎么又在睡觉,死性不改。”

我转身,是阿牛。

“哎哟,你还流口水啊,可以,睡觉功力越来越强了。”阿牛指着我桌上的那一滩,及其嫌弃地撇起嘴。

“你怎么来了?”我吃惊地看着她。

“你的校服,发到32班了。”她把一个袋子塞到我腿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伸过胳膊给我擦,“恶心死人。”

淑芬说我恶心,阿牛也说我恶心,可是阿牛的话让我安心,我刚睡醒,突然想拽住她,让她带我走。

淑芬没事找事地小声接了一句,“可不是。”

阿牛以为她们俩的话带有一样的感情色彩,朝她笑:“嗨,我是她以前同学。莫希平时就是爱睡觉,老师如果看到她你就掐她,使劲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