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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7)

作者: 一生负气 阅读记录

“嗨,莫希。”他发糖果发到我们这一桌了,咧着大嘴看着我,“我就说可能会看到你,初中毕业就没见过了。”

桌上的亲戚吃惊地问,你们俩是同学吗?

他笑哈哈地说,是同桌。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们有亲戚关系。

这一大桌子人也笑开了。

只有我一个人不能接受。

初二开学我们就坐在一起,班里的位子变动了很多次,我们同桌却一直没变过。

初中是我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辉煌时刻,是一去不返的鼎盛时期,妈妈是学校的老师,我也小聪明外露,成绩不错。

班主任在妈妈面前打包票说我可以上一中,周围的人对我也很关照。

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黑道白道都混得开。

和王彬坐在一起,我总欺负他,把他挤得摊不开书,下课故意不让他上厕所,把他作业本藏起来,生气就扭他胳膊……

他的口头禅是,如果你不是女的我早揍你了。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一个大男生当成女孩对待。

初一的时候来了一个新老师,他上课的时候问了个问题,说我点个男同学来回答,然后他低头看座次表,喊,莫希!

有时候人生真是神奇,好像自从那一刻起,我就越来越活的像个男孩子。

尽管我见到花也会开心,遇到云也会雀跃,听到悲惨的事会掉眼泪,圆满结局的故事会开心,但无奈别人都认为,你应该像个男孩子。

种种迹象表明,我这辈子投胎本就应该是个男的,但是我妈生我的时候可能走神了,所以除了第二性征,从声音到长相,我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汉子味道。我妈说如果我剪个平头就可以直接进男厕所。

不仅他们把我当男孩子养,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很man。

王彬数学很好,经常自习课上班级测验之类的小考,不算分数只判对错,老师又不在,答案就以他为圆心向四周传播开,有时候他也碰到让人傻眼的题目,迟迟不出答案,我们也停下来等着,有人说,发动机停电了。

但他只是数学好,其他科目惨不忍睹,所以每次我的综合名次超过他很多,他归咎于记忆力。

王彬总是很关心人却又表现的若无其事,有次我和爸妈吵架,一天没有回家吃饭,他就到家属院找到我家向我爸妈告状,说我上课肚子老叫影响他听课,结果爸妈把我哄回家吃饭。

让我想想,是不是这次他去了我家才发现我们原来是亲戚。

我们经常一起比赛背文言文,比赛背单词,谁输了就去小卖部买零食回来给对方吃。

听坐在我们后面的男生回来说,小卖部的老板娘劝他,一个男孩别这么喜欢吃糖。

王彬说,给一个女生买的。

老板娘一脸了然地多给了他几个。

我真的没有输过,都是他去买。

“你看看你,笨死了,记性真差。”我又一次背文言文赢了他。

他被我损的脸红着,冲我喊:“你懂什么,我都是让着你的。”

……

这句话真是难辨真假,你说它是真的也行,说它是强词夺理也行,说它是瞎说着玩的也行。

但是我心里好像升起一层雾,这层雾让王彬显得好看了。

填高中志愿的时候,我左敲右击问他打算填哪个学校,王彬说他估分不高,只能填二中。

我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力排众议也填了二中,一是不想去一中垫底,二是因为他。

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但是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爸妈会打死我不说,还会被别人笑掉大牙。

生物老师好像说过,亲戚不能结婚,孩子会傻。

我当然从来没有想过和王滨结婚,初中时我对两.性问题一无所知,连男生怎么样算是帅都不知道,我填二中就是想——

再见到他。

但是现在我心里五味杂陈。

他却站在我面前言笑晏晏,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样一个亲戚的场合,他说我会来。谁tm认识你!

而现在,他是我的亲戚,他被重新从我脑海中打捞起来,提醒我以前的同桌时光,让我成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大笑话。

是的,我是个笑话,是个连自己都无语的大笑话。

“你在二中吗?”我强装精神问,“我也在二中。”

他张大嘴巴:“你在二中?我们都以为你在一中!”

桌上的亲戚们说,你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笑说,呵呵,对对,一起回家。

他走近我小声说:“你怎么报二中啊,真可惜,你成绩好,该上一中的。”

谁都能真心实意地跟我说一声,真可惜,可你不能。

你给我滚!

☆、美好一天

我这个大胃王,第一次面对一大桌好吃的没有胃口。

我耷拉着脑袋回家,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突变成心事重重的忧郁少女。还在奢想着,王彬会不会追上来和我解释。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解释,没有人对不起我,是我自作自受。

多情总被无情恼,自作多情总是伤。

回到家,爸妈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催我收拾东西去学校。

我背对着他们装书包,眼眶里转着眼泪。

还没有从这笑掉大牙的自作多情中回过神来,就被催着去送死。

而且没人知道我是去送死,还以为我是继续去走我的狗屎运,并为此鼓掌欢呼。

我依然背对着爸妈,调整呼吸,平静地说,我想5点再去学校。

“那时候就没有车了。”妈妈还在催我。

“那爸爸不能开车送我吗,我不想这么早去。”

“我等会有事儿,你自己坐车去吧。”爸爸也在收拾他的公文包。

我赌气地把书包摔下:“那我正好就不上学了。”

可是他们听不出来,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不上也好,在家一起打牌,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下象棋了。”

有这样当爸妈的吗?我怎么能在家打牌下象棋,我怎么能任性地不上学,我怎么能这样放弃自己,我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啊。

虽然我到2班之后已经变相的放弃自己了。

我委屈地想大哭,哭的排山倒海的那种,哭出声音,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心里都苦成黄莲了。

可是刚刚渗出来的两滴眼泪很快就会眼眶吸了回去,怎么也挤不出来。

于是开始干哭,空扯着嗓子嚎啕。

记得上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地哭还是十几年前出生的时候,那时候知道自己要投胎成人,很不情愿,鬼哭狼嚎得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不喜欢这个人间。

在他们焦急的询问之下,我添油加醋说出自己的委屈,把心里活动描述的十分夸张,什么落差大,都欺负我,甚至活着没意思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效果立竿见影。

当然,如果这样他们还不以为然的话我立马要求去做亲子鉴定。

他们俩唉声叹气,妈妈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试图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可是她扑了个空,我脸上除了雀斑什么也没有,只得摸摸我的头发。

她气愤地皱着眉头,无比认真说:“咱不去2班上了,还回原来的班。你们学校有个老师是我同学,我们找他看他能不能帮忙把你弄回平行班。”

且慢。

我以什么面目回去呢,我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会更好的吗。

我更不想让爸妈出来给我走后门,把这件事弄得这么大。

我就是想大哭抱怨一下啊。

我支支吾吾地说,也不要把事情搞大……我再试试……实在呆不下去再回去……

那好,那咱再适应适应看吧。我妈说。

嗯。我低头做委屈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很长时间我都会想起我妈护犊的神情,她不在乎我的成绩,不管哪个班环境好,只想让我不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