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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云川(37)+番外

作者: 元翕 阅读记录

面前的宫殿雄伟威武,金光灿灿,尊贵华美,还微微有些眼熟。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一旁锦玚面沉如水,表情似是有些凝重。

他袖袍一甩,在空中起裂帛之声,猛地将她拦腰抱起,几个飞跃就闪进了宫门,直冲主殿而去。

她生生憋住了惊呼,反手搂住他的脖颈,在飘飘欲仙,摇摇欲坠之时倒是沉思起来。

他似乎是在着急?着急些什么呢?

锦玚脚下步伐虚点,数息之间移步换景,落在了镌刻着金色狂放大字的长林殿口。

他的步伐急切地有些慌乱,筠川似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靠得太近便觉得他呼吸也快得近乎仓促,抬眼去看他的眼色,却倏忽怔住了——他的目光如同四海之内巨浪翻滚、狂风卷掠的波涛汪洋,眉宇之间透着砭骨刺心的冷意。

此刻,他定定地望着大殿内,脸色微微苍白到没有血色。

她下意识地扭头往殿内看去……

乌泱泱的人群正将中间呈包围式堵了起来,这些士兵拔剑相向,目光中有着愤怒、震惊、悲哀……她掠过层层叠叠的人头重影看去,却只见两个模糊人影。

“太子殿下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人群就炸了开来,一阵喧嚣沸腾。

太子?太子?!

许多疑问自筠川脑中一闪而过,她惊疑不定地看向锦玚,却发觉他的脸色已经如冰般温度尽失,目光沉沉地盯着罅隙中的人影。

到底是祁国精兵,如此混乱的局面仍有序地自正中间开辟出一条路,也让得筠川看清了殿中央的情况,使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人身着龙袍,半身染血,歪倒在地。那张脸,眉眼是那样细致,只是眼角早已染上了岁月的印记。

祁王!

筠川控制住自己没惊声叫出来——许久以来一直只在幻境中见到而未曾谋面的祁王!那个害了父王母后的祁王,那个一生来追究功名不惜以他人为祭品的祁王,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纵天下人心的祁王……那个,生他夺他养他的祁王。

许多重印象交织缠乱在一起,却怎么也无法和这在地上匍匐,口吐鲜血的狼狈身影重叠。

他的心口,正中插着一把短刀,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发疼。血泊泊地流着,染红了他尊贵的龙袍,染红了他雪白的内衬衣袖,他却不管不顾,嘴唇颤抖、眼神复杂地看着一旁的男子。

半跪坐的男子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眼神迷离涣散,紧抿的嘴唇苍白失血。

那是……她在梦中喊着“哥哥”的人……他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锦玚放下筠川,掌心一挥,凌厉掌风便将那半跪着的男子甩飞了出去,冷声道:“将二皇子押起来。”

“传我令,任何人不得踏进长林殿半步!”

镣铐锁链的金属撞击声渐行渐远,他一步步如傀儡般虚浮地走向祁王,在他身边蹲下,声音轻的像是一根羽毛飘飘摇摇地落下,又沉重地像一声叹息。

“父王。”

儿臣,还是来晚了一步。

祁王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他有些苍老的手抓住锦玚的衣袖,略微急切地说:“玚儿……”

“父王未得的江山,儿臣来替父王打。”他声音轻而坚定。

“不……不是江山……”嘴角有鲜血不断涌留,祁王仍奋力吐出一些零碎的片段:“莫要像父王……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后一生活在苦痛之中……”

“父王大可不必担忧,儿臣的心不似父王的这般宽广。若利用心上人来换取这大好河山,儿臣做不到。”

锦玚看着祁王的眼神,悲哀而怜悯。他用那样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向尊贵骄傲的父王。

父王苦苦经营想要得到这天下,想以冕旒龙袍登上那万人之上的皇位,却仍旧是在闻知那人死讯后功亏一篑。追封嘉毅王后称号,父王抛下了他梦寐以求的帝位,在这痛和悔中折磨了自己半生,也自欺欺人了半生。

一错,便铸就永生的遗憾。而这清醒,也来得太迟了些。

“好……我的玚儿……”他的声音破碎无力,散落在风的余声中。“这样便好……”

半晌低沉地问道:“孤害你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孤害你幼年只身一人无依无靠……你恨父王吗?”

“生养之恩,不敢忘。”他跪在祁王身边,语气仍旧怜悯:“儿臣没有资格去怪罪父王。”

“是啊……孤……已经得到惩罚了……”祁王的双眼冲着金黄宫顶,没有半分神采,幽幽地留下了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蔓儿……孤来找你了……不要不见孤……”语气仿佛解脱了一般。

这没有她的人世,凄凄清清,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些离开吧。

不知多少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只靠着回忆她发间的那一缕清香勉力入睡。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无人共枕眠,此生不再见。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当年她做给他的那只,已经退了颜色的如意挂。

筠川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曾对这个无情冷血的祁王厌恶到了极致,恨他为夺江山不择手段,恨他害死自己的父母。而如今,曾经高高在上的王,竟这般狼狈孤寂地离去了,她又心软地半点也恨不起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因果有轮回吧。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风拂过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传遍了金碧辉煌的王宫的每个角落,封尘的史书将旧的爱恨情仇一一翻过。

祁王薨,太子玚即位。

世人皆叹惋,祁王在位时何等的锋芒毕露,如今却如此凄凄惨惨戚戚,孤身一人葬进帝王冢。

他与锦蔓风花雪月的往事,是祁王宫最为讳莫如深的秘辛,也随着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而剩下的传奇,将由新的帝王来书写。

☆、终归解脱

“会怨我么?”他和她并肩坐于龙塌。抚着她柔顺的青丝,他声音低沉,甚至有种极难察觉的紧张。

“不会。”筠川的眼神清澈而黑白分明。她轻声道:“我理解,你定有你的苦衷。”

她不会因为祁王和父母的恩怨就连他也一同迁怒,也不会因为他没有自白身份就心生怨怼。

也许是因为他对她那样好,就变得格外偏心一些。

他叹了一声,这一声包含着太多感情,有欣喜,有释然,有自责,还有难掩的淡淡悲伤。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喑哑:“丫头……”

筠川没有像往常一样挣脱,而是反手抱住了他,像是哄着小孩子入睡一般轻拍着他宽阔的脊背。

她想,纵然他再强大,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也不过只是个刚失了父亲的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是不难过,只是他肩上背负的东西太多罢了。

她想,他会需要她的温暖。

“锦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想我都会在的。”她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他身体一僵,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这就是他一眼看中的丫头啊,这样的玲珑剔透,这样的独一无二。

行走于皇庭宫闱间,奇香扑鼻,百花拥簇。风信子层层叠叠,争奇斗艳,温柔的紫色仿佛是精心编织而出的一个华美的梦,随风摇曳而芬芳。

筠川边蹦蹦跳跳地走,边笑嘻嘻地对锦玚说:“你瞧这后宫,寂寥凄清,一个人也没有,真是白瞎了这么美的景色和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

“本王自然是不介意这等佳景有王后作陪,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愿意……”他浅笑自若,一眼便望进了她的眼底。

她连忙偏头不再看他,正想说点什么,便抬头看到一人,惊喜地叫出声来:“柳哥!”

眼前人弯眉若柳,眉目疏淡,微含笑意,不是柳冀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