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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云川(38)+番外

作者: 元翕 阅读记录

那笑中带着些许冷淡和释然,一片紫色花海影影绰绰中,他的眉目亮的惊人。

她偷瞄了一眼锦玚,突然想起柳冀也是祁王之子。

想起了他在幻境中眼神发狠,颤抖的模样。

微风轻轻拂过,仿若神女的面纱轻扬,柔柔的很是舒服,她却打了个寒颤。

旁边一直沉默的锦玚此刻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的身形极快,旁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便顷刻便掠至默立未动的柳冀身边,一息之间,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已是抵在了他喉咙。

柳冀维持着那分明的浅笑,不闪也不躲,淡淡道:“皇兄,别来无恙。”

锦玚周身爆发出滔天的杀意,汹涌澎湃,他目光里是凌冽的冷意,拿着长剑的手纹丝不动:“弑父之罪,当诛!”

筠川震惊而又不解地看着对峙的两人,想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却看见柳冀目光一派平和,没有当初连绵惊涛的恨意,也没有了狂风席卷的愤怒,她听见他沉稳而从容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在此之前,我仍是有个小小请求。”

刀锋明光心惊胆颤,锦玚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下文。

“我想,再见见母后。”

继上次和柳冀相别,筠川已经许久没有使用清魂镜了,如今看来功法竟有些生疏。将偷摸拿来的玄武珠按在凹槽内,三人便在这无人打扰的皇宫禁地席地而坐,转眼间已经进入幻境。

金玉满堂的华彩大殿前,长长的红毯铺陈而下。一个女人身着浅白素衣,牵着她懵懂无知的孩子,一步一步蹒跚地走下大殿。她的步伐摇摇晃晃,如无根的浮萍飘飘摇摇,似乎随时可能跌倒。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已经满是泪痕的纸,她惶然走了两步,跌倒在地。

“阿娘!”孩子连忙上去搀扶,旋即惊声道:“阿娘,您怎么咳血了!?”

一朵绚烂的血花在红毯上绽放开来,两种红斑驳相交,徒生妖艳。那未干的血迹如丝如缕沾上了那张纸,将“休书”二字印的分外明显。

他最终,还是冷血无情地休了她。

她愿以为即使他不爱她,也会信守承诺,也会珍重她的恩情,珍重她赵国的帮扶。却没料想,她只是他用完就扔的垃圾。

不过是垃圾。

外表破烂,十分颠簸的马车内,女人攥紧了一旁低头沉默不语的孩子的小手,透过小窗,透过浓密成荫的长林,透过缠绵悠荡的夕阳,给予了这个她带着爱意来、携着恨意归的皇城最后一瞥。

那一瞥不带任何感情,连恨也不含,只是纯粹的死寂。那空洞的眼神中,曾是满满的仰慕和依恋,憧憬与希望,如今只剩下一片虚无。心死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罢?

柳冀迎风而立,望着母亲的眼,缓缓地笑了。

母亲,我最终是为您报仇了。我让那个人把你的血,你的恨,你赵国皇室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一条人命,全部都偿还了。

您放心吧,儿臣马上就来陪您了。

他拔出长剑,以一个决然的姿势,在筠川震动的目光之中,电光火石、刀光剑影般插入腹部。一口鲜血当空喷出,他软软倒在锦玚的脚边。

锦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却见他释然一笑:“皇兄,小的时候我真羡慕你。父王最宠爱的人是你,我每天都偷偷摸摸躲着看着你们。母亲生下我后,他从未来看过我……”

微微咳了两口血,他笑容不变:“恩怨就此了结了。我杀人,必也偿命……”

他的目光转向筠川,似乎是因为鲜血加速涌流在消耗殆尽着他的生命,略微吃力地说:“川儿,去安阳河底……找到最后一颗……珠子,你的……身世之谜……便可完全解开……”

她目光有些不忍,正欲说话,便听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我死是因为这世上再无所眷恋……但你不一样……无论如何艰难险阻……你要活……要活下去……你是……”

眼见柳冀突然不动了,双眼微睁却笑意释然,筠川弯下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脸色有些苍白。

“柳哥……”

她的声音带着芍药花的苦涩,丝丝绵绵地散在这天地之中。

他一生背负着母亲的仇恨而活,怕是从未快乐过吧。未想命运这般捉弄人,不肯给他一个新生的机会。

六百四十一条人命,这恩怨岂是能风轻云淡放下的?可究竟,那人是他的父亲,他无法弑父独活,便选择去九泉之下陪母亲。

天道轮回,没有人能逃过这宿命的掌控。他们,都是苍天俯瞰下卑微的蝼蚁,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继祁文侯之后,又一个挂掉的配角嘤嘤嘤!

☆、孩提记忆

幻境仍未坍塌,转眼间只见殿中坐着一个苍凉背影。那人转身,竟是年轻的祁侯,只是眉眼间带着烽火般的沧桑。

“蔓儿,你曾说过,若是怀公不在了,你便陪着他,黄泉之下一生一世……”他低头轻声说着,半晌大笑起来,浑浊的眼泪沿眼角绵延而下:“孤那时……真的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

外面月色如水,清辉洒下,一派祥和,与殿内的凄清格格不入。

已是三更。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只是……像以前一样……同孤开个玩笑……不作数的……”

突然间,诡异而苍凉的笑声在偌大的寝殿里幽旷地响了起来。

“你临死的时候,也不曾原谅孤吧?”他一人自言自语着,在这辉煌的金殿堂兀自踱步,仿佛她还在身边,仿佛这里的一切还残存着她的温度。

“孤会好好抚养那三个孩子,把他们视如己出。”他口中喃喃道:“锦玚,取你的姓,取孤的名。这是我们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锦珏……筠川……这是你的一对儿女……”

“蔓儿,你放心吧……交给我,你放心……”他自顾自地呢喃着,眼神是一片雾气朦胧,云霭迷茫。

星点的碎片霎那间耀眼无比,如同许多面棱镜反射光辉,筠川二人从幻境跌了出来,久久沉默不语。

突然间,她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丝丝缕缕的清流涓涓流入心间,记忆之闸猛然开启,如决堤洪水涌入脑海。

还是皇宫,只是那殿前多了一株桃花树。

“喂!把馅饼还给我!”一声孩童嬉闹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小女孩迅速跑来,手里拿着个大馅饼,边跑还边扯下一块往嘴里塞,小嘴鼓鼓的。身后一个小男孩也追过来,气急败坏:“你已经吃了一个,还吃!简直是猪嘛!我要告诉大哥!”

闻言,小女孩站定,转身来挑衅地说:“抢不到食物的人没有资格骂别人哦!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完以极其欠扁地姿态跳着离开了。

她活蹦乱跳、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个房间,书卷气扑面而来,里面藏有许多古籍,看样子像是书房。

“锦玚!锦玚!”她脆生生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

“何事?”声音虽略显稚嫩,却依旧听得出是他的声音。只见模样年幼的锦玚正在书桌上伏案写毛笔字,虽然笔法不及成年人雄浑,但是气势已经初见规模。他正襟危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显得有点不够高,那种认真模样却让人忍俊不禁。

“锦珏说他要跟你告状说我抢他的馅饼,你给他评理吧!”小女孩边说还边吃着,倨傲地主动领罪。

“这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小锦玚坐在椅子上,头也没抬,用毛笔慢条斯理地在砚台上蘸了蘸,老气横秋地说:“只是父王晚上宴请各国王爷,他托我选你们其中二人之一一同前去,我本来想带你,可惜你已经吃过了。锦珏既然还饿着肚子,那便叫他吧!”

“晚宴?”小女孩的眼睛亮起了光。也就是说……山珍海味?梁肉好饭?可是,她居然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