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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悲(14)

作者: 贺兰宁晖 阅读记录

陈瑛猛地打开门,寒风呼啸着冲进来,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吹得油灯的火苗簌簌跳动着。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什么都没有。

他颤抖着手,拭去嘴角的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玻璃渣里找糖吃:)麾下是专门用来称呼将领的,所以江晚风知道陈瑛的身份(但不确切知道是谁),陈瑛也知道他知道…啊blablabla

第10章 伤逝

陈瑛原本就生着病,又吹了冷风,结果当晚便发起高烧,早上强撑着起来洗漱,饭还没吃就又栽倒在床上。半夏和流萤在一旁伺候着,刘岭进来看见半夏端着药碗为难的样子,笑了笑:“我来吧。”

“多谢刘总卫。”半夏侧身让路,刘岭走了过去坐在陈瑛床边。

“他以前为了不喝药就装睡。”刘岭回忆起陈瑛小时候的模样,只觉得更心疼。这一番话倒是缓解了众人焦虑的情绪,半夏和流萤都掩口轻笑起来。刘岭把陈瑛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接过药碗把药汁强灌进他嘴里。陈瑛昏昏沉沉睡着,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慢点儿…别呛着…”半夏轻轻提醒了一句。

黑漆一般的药汁悉数灌了进去,陈瑛根本就没有反应,像是倒进了没有生命的容器里一样。刘岭看着他,红了眼眶。

“刘总卫…”

“哭什么,他还有救。”

“好。”半夏咬着下唇,欠身行礼道:“有劳刘总卫了。”

也不知灌了多少药下去,陈瑛醒转过来时看见刘岭坐在一旁打盹,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身体不好还这么晚睡,到外面瞎跑什么?”刘岭见他醒了,便扶他靠着养和,嘴上却不停地责备道。

“昨天夜里已经早早睡下,后来心里难过就起来了,谁知就见着令书了……”陈瑛抬手按着胸口,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你枕边放着这个,难怪他会来。”刘岭朝他枕边的荷包扬了扬下巴。“人家常说,留恋人世的鬼魂,最喜欢去找自己生前的物件上附身。”

陈瑛望着荷包,伸手打开,把里面的物件倒了出来。果真是一个白玉鸳鸯扣。他想起陆子籍的话,望着鸳鸯扣出神,却被刘岭毫不留情揭穿:“七情六欲皆会伤身,费神看那玩意儿干嘛?”

“在你眼里我就像个深闺怨妇吧?”他把鸳鸯扣放回荷包里,嗤笑道。

“小陆将军想必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模样。”

“我知道……可我总归是治不好的,现在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罢了。”陈瑛委屈巴巴地看着刘岭,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脸,只露出眼睛,“所以能不能不喝这苦药了?”

“不能。”

“求你了,我真的喝不下去。”陈瑛从被里伸出手拽拽他的袖子。

“你在安平昏睡不醒的那段时间,是最乖巧讨喜的。”刘岭摇摇头表示拒绝这个请求。他把那人滚烫的手从衣袖上拽下来,塞回被子里。“你要是再反抗,我就叫二公子去请太医来看你。”

“怕了怕了,别让他进来。要叫他知道了,他除了担心以外没有别的用处,又何必呢?”陈瑛缴械投降。

刘岭把药碗递给他,看他皱着眉头一气饮尽,满意地笑笑,给他递了一杯水。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很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二公子。”

“能撑多久是多久吧。到时候不放心也得放心。”陈瑛露出无奈的神情。“所以先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不好,让我把事情打点妥当了再跟他说,我走了以后才不怕陈烨被人欺负了去。”

“你这样用心良苦,对二公子是极好的,可你自己不是又费心神了么?”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陈瑛耸耸肩。

“那皇帝那边…”

“那个老头真是会凑巧,让我因病禁足。要是我最后因病而亡,他最高兴不过了。”陈瑛嘲弄似的笑道。

“这么多年我看着你长大,你就没有叫人省心的时候。”刘岭皱眉道。

“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就会数落我。”陈瑛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还不许我做大哥的数落几句了?你平日里可是没少打陈烨。”刘岭一挑眉,不屑道。

“我是为了管教他!万一我真有个什么好歹,他如何能当大任?”

“你难道早就知道…?”刘岭怀疑道。

“我知道什么?”陈瑛装傻充愣。

“没事,我走了。”刘岭摇摇头,起身要走。

“大哥,”陈瑛伸手抓住他的衣带,“声音嘶哑:“替我照顾陈烨,他还年轻,以后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我哪次没有答应你?”刘岭坐在他床边,按着他的手。“你这要强好胜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能改改。”刘岭无奈道。

“旧仇未报,令书这里又添一笔账…陈烨还没成亲,我好像什么也没做…我怎么去见我爹娘…”陈瑛叹道。“我紧赶慢赶谋划多年,最后还是算不过…”

“你做的太多了…别想这些,现在好好休息要紧。”

“嗯,知道了。”

刘岭给他掖好被子,起身出去,轻轻地掩上门。

房里炭火正旺,刘岭方才待了一会儿头上便已冒出细密的汗珠,陈瑛盖着两床被子却依旧感觉身上寒冷。小巧的鸭形香炉内正飘飘袅袅地冒出香烟,和药香混杂在一起。他看着烟雾,忽然感觉很好笑。他从不爱香道,除去熏衣服以外的熏香,他都不会主动去用。从前不做现在做的事情还少么?

从前怎么就没想过真的会死呢?

“皇上。”何翰向皇帝行跪拜礼,“护国将军陈瑛明日便可归朝。”

“一月不见,朕甚是想念他。”皇帝捋着胡子说道。何翰低着头,他没有看见何翰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镇国将军新丧,朝中一品大将只剩了护国将军一个。”何翰转了转眼珠,“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下臣想为护国将军讨赏。”

“哦?为何?”皇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详细说来。”

“此二将军皆为先朝老臣,兢兢业业,奋勇杀敌,平定叛乱,从不曾要求些什么,封功论赏也是互相谦让。如今陆将军新丧,朝中已经议论纷纷,如果不能够平定人心,他们将会是朝廷的最大祸患!”何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朕已经封赏了陆子籍和他的家人,何必为陈瑛讨赏?”皇帝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圣上您派遣陆将军出关之时,陈将军颇有微词;如今陆将军战死,凭着他俩的交情,陈将军未必不会有所怨恨,凭他现在手上的兵力,就是朝廷最大的威胁。”何翰顿了顿,又磕了一个头,“为了圣上,也为了南屿,眼下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该效忠的人。”字字掷地有声,让人不可拒绝。

“爱卿言之有理,难为你钦天监监子时时为朕分忧……有爱卿如此,朕幸甚。”皇帝看上去赞成这个提议,并且很高兴。他捋着胡子,像在思索些什么。

“那就赐他大凉国进贡的玉壶吧,你找一个好日子,让李闵送到他府上。”皇帝最后拍板,既是对何翰,也是对李闵——首席内监说道。

“臣遵旨。”二人偷偷交换了眼神,会心一笑。

待出了含英宫,何翰对李闵说道:“我前些日子交代李内监的事情,内监大人没有忘吧?”

“奴家已经打点好了。”李闵讪笑道,弯着腰,拂尘搭在手臂,一副恭敬的样子。

“我看腊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李内监不妨那天送去。”

“何大人说的是。”李闵抬头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狡诈的光。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已是黄昏,落日将余晖化作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然后隐去。

暖阁里,侍女正捧着紫色朝服静静地跪在香炉前,另外两个年纪小的则有条不紊地准备上朝的物品。挂在槐木架上的金鱼袋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袅袅的香烟缭绕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