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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有话说(16)

然后他第三次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正是公鸡开始打鸣的时辰。

天色依然暗着,但闭合着门的走廊外已经亮起烛光,一道熟悉的剪影正被照映在门扉上。

王让功小小的声音也从屋外传来:“殿下,该起身更衣上朝了。”这一句话落,门便被轻轻地推开,接着王让功和几个东宫太监捧着朝服鱼贯而入。

萧见深在他们将东西放下之后便一挥手,示意几人都先出去,接着他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头发还被压着,而傅听欢依旧睡意正酣。

他沉思了一下,觉得自己都抱着人睡了一夜,这时候不好再前功尽弃,于是招来还没离开的王让功,拿了他随身带着的匕首割断自己被压着的那一缕头发,方才起身穿衣离去。

就在这一行人刚出琼楼之际,床上的傅听欢也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向枕上一摸,便摸出了萧见深刚刚割下的一缕长发。傅听欢也不知自己晚间为何睡得那么沉,但似乎这样的放松只在萧见深身旁有效果。那些人进来的第一瞬间,他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没有动作——但这样正好,否则他怎么能见到萧见深宁愿割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也不愿叫醒他呢?

傅听欢微微一笑。他的手指在唇间停留了片刻,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迫不及待,但在此之前——

傅听欢赤足走下床榻,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跳动,就在他从床边走到桌边的短短几步之间,刚才萧见深的那一缕长发已经被他编成了一道纯黑的穗子,正好悬在那萧见深之前给他的白玉箫身上。

在此之前,傅听欢缓缓想,也许该去东宫走一走,看看萧见深平日里的模样了?

☆、章十四

近几年的朝会并没有什么太不一样的地方,皇帝早罢居后宫不理朝政,皇后虽垂帘听政了一二载,但自太子归朝以后也不再插手前朝事物。萧见深在五日大朝中认认真真地主持完了诸多事物,便与王让功一起回了东宫。

王让功上前禀报:“殿下昨夜让我等探查之事已有眉目……”他便将东宫侍卫在天波河对岸搜寻之后的结果一一告知,“高禖庙后的银杏林中虽被大雨冲刷过,但依稀能够看见血液与肉块残留的痕迹,擅长刑侦之人将现场还原后,发现死者的头颅曾被人以大力踏碎,但还有些疑点,以草丛之上的痕迹来看,死者身量不足,曾被人剁下四肢削成人棍……乃是典型的江湖仇杀。”

萧见深静静听完了:“能否确认身份?”

“暂且还不能,奴婢已让他们加紧调查。”王让功忙道。

萧见深便道:“也罢,此事便让他们继续追查。孤外出一趟,不必车驾。”

自从三年前太子归朝之后,这样的外出就是三不五时将会发生之事,东宫上上下下的人都早已习惯,不多时就为萧见深准备好了一切,送太子出宫。

萧见深此行本是要往诸大臣家中走去,与他们商量些许事物。但行到一半,他却突然记起了自己漏了件该带的东西,乃是新近绘成的山川地理图,正放置在他寝宫的桌案之上,于是方才走出东宫没有多久的萧见深也懒得叫人送来,直接自己从离这里离得比较近的后门回去,打算自己拿了东西再走。

但就在他自后门进了东宫、来到自己寝殿、将要推门进入的时候,却意外的在其中发现了傅听欢的身影!

这时尚是青天白日,负手站在殿中的傅听欢看上去并无一点半点细作的鬼祟,反而就像是此间主人一样坦然自若。

萧见深不妨只回来拿件东西却能窥见这一幕,顿时精神一振,暗想不枉他昨夜精心演戏,饶是其奸猾似鬼,此刻也已按捺不住。

他自不可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便隐身于暗处,只看着傅听欢究竟想干什么。

傅听欢正在萧见深的寝宫之中。

他的武功不能算天下第一,东宫的侍卫也非全是酒囊饭袋,奈何他与萧见深走得近,这段时日来东宫也不是第一次进出,有着此间主人亲自带领,再是苦心孤诣、水泼不进的防备,也有了漏洞可查。

所以傅听欢并未惊动任何人,便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悄悄潜入这里倒没有太多特别的目的,非要算的话,除了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萧见深素日的生活环境之外,也就是他最开始之所以会接近萧见深的理由——找到那把传说中藏有天大秘密,得之可以号令天下的孤鸿剑。

这个属于萧见深的寝宫与傅听欢最开始预想的相差不大:房间很大,摆放的东西却并不很多;种种用具虽因明黄或深红而显得庄重,那一壶一杯,一草一木处,却又自有其人的温柔之意。

傅听欢很快发现了这些疏落摆在殿中的草木壶杯俱是萧见深与他换来的,想及诸日种种,尤其是昨夜的肺腑剖白,眉目亦因此柔和了一瞬。

他站在萧见深的书桌之前,拿着那底部刻了一个“聂”字的茶壶在手心内把玩,目光随之落到桌子上折叠起的那一大张江山舆图上。

暗处的萧见深这时已有八分把握能一举抓住傅听欢背后之人!

他放置在桌上的地图之价值堪称不可估量,不论哪一方的奸细,只要有机会拿到这一张地图,只怕豁出性命也要速速将其传递回原主人那里,如此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后萧见深就看见站在桌子前的傅听欢展开地图随意看了两眼,便将其原样放回,似不怎么引以为意。

……莫非其有过目不忘之本事?萧见深此时也不由得一怔。他依旧盯着傅听欢,见傅听欢一点不急,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动动放放,每样东西每个柜子都拿起打开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只是纯粹的欣赏一下。

然后傅听欢来到了萧见深的衣柜前。

萧见深眼看见对方不过一运气,本显得消瘦的身形就变得与自己相差不大,再从衣柜中取出衣服披上,果然长短合适大小熨贴,接着对方又从怀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覆盖在面孔上,于是另外一个萧见深便活生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萧见深不由一讶,也瞬间明白了傅听欢的想法:只怕对方是想以他的面目,堂而皇之地将东西直接带走!这算计虽好,只怕对方也不能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尽收他的眼底!

他觉得此刻已经差不多了,便准备招东宫众人布下天罗地网,起了这一整条的线,不想那屋中人如此易容之后非但不走,反而施施然坐下,叫了外头的太监进来。

萧见深:“……”

他听见对方叫人打上一盆水,还吩咐其去库房找那孤鸿剑出来。

孤鸿剑?萧见深略一思索,并无什么印象,便暂且按下,只看那傅听欢,看着对方在水来之后,先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就着那一盆清水和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开始净面。

萧见深见那一盆水从清澈变得污浊。而后傅听欢以布巾拭面,再次抬起脸时,一张全新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底。

萧见深一时也几乎呆住,只见那长眉似柳裁,双颊染花晕,目如明星耀,丹唇映红日。恍惚间便似天上神人临世,虽早知对方的底细,这一瞬之际,萧见深也不由心生摇动,无端端起了亲近喜爱之意。

这时傅听欢从镜前站了起来。

只见他眉含三分剑意之凌厉,身怀一袭冰雪之寒魄,行动处无有一丝娇柔女气。他照旧在屋中行了几步,镜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也对着镜子的人影微动了嘴唇。

这声音大约是被其含在嘴里的,萧见深并没有听到什么响动,但他会些唇语,隔窗凝神一望,便将其所言猜个七七八八。

对方是在说:“也不知那张面孔是如何长出的,男人总要那样威仪深重才好。”再看其神态,依稀还有点唏嘘之意。

……这是在说他吧。

虽他对自己的相貌确实没有什么不满,但作为一个奸细,此刻样貌的问题真的是重点吗?萧见深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都不惮使用美人计了,为何又偏要把自己往丑里打扮……

他只能再耐心等着,终于等到傅听欢再拿起那张面具覆在脸上。他心想着这时对方总该走了吧,却不妨对方似乎还没有离去之意,反而在听见外头一位男侍的求见时爽快地答应了。

萧见深:“…………”孤在时是万万不肯让他们进寝宫的……

但这时人都已经进来了,萧见深只得继续看下去,便见没说两句话,那男侍就身体一歪,如柳絮迎风倒似地婉转依偎了傅听欢身上。他但听傅听欢以自己的声音长笑了一声,一手托起对方的下颚,将那张如花似玉真如女子的面孔捧于眼前细细打量。

这还不止,以萧见深之目力,很快便见傅听欢的另外一只手正环于对方腰际,正似手拂琵琶,拢捻抹挑,暧昧己极。

而那男侍早已身骨俱酥,从傅听欢怀间滑到了他的脚下,正轻轻颤动,泪凝于睫,仰头深望。

萧见深:“………………”这是奸细和奸细的对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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