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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107)+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守卫里外三层,森然有序。她到他跟前,思量着还是行了一礼,说:“劳你久等了。”

他不置言辞,微一仰头,侍卫牵上一匹赤马,只比皇帝的黑马略小一筹。

那马通体赤红,丝绒般的毛发光滑的似要滴出油来。它见了洛英,忽然仰蹄长嘶,红色的马尾鬃发飞起,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洛英怯怯地不敢碰它,侍卫们却已把马镫马鞍备好,就等她上马。

“我根本不会骑马,他们只是不听。”他骑着高头大马,越发的高不可攀,她只得仰望。

“不,你会!”

她简直要笑:“我会不会倒要你告诉我?”

“你会!”他说。她自己不记得,他却知道,西北回京的一路,她甚聪慧,不过学了两三回,便可与他一起驰骋戈壁。

说罢,马鞭一挥,左右便上前携她上马。

她推三阻四,他笑了一声,道:“就算不会,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一头载下,怎么,如今倒晓得惜命了?”

“对!我要留着命与我夫君团聚!”

皇帝晦涩地笑,道:“倒是要成全你!不过今日朕既已起意,由不得你推辞。“ 他往后稍延展了一下,留出马鞍前一点空位,说:“这样,你坐在这里,由朕护着,留着你的小命,料也不难!”

此话还未落地,洛英已上了马镫,道:“骑就骑,不过要慢些,还得有人牵着。”

皇帝点头,双腿一夹,黑马踩着松软的树叶“噗噗”有声地缓行起来,牵赤马的人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走在黑马旁边。

他行了几步,说:“忒多事!” 便斜着身子靠向赤马,赤马嘶鸣,洛英惊叫:“你作什么?”

他已取过牵赤马人的缰绳,道:“不就是要个人牵吗?朕来牵!”

洛英眼睁睁地看着牵马人退后,自己悬坐在马鞍之上,一股马缰在身旁那骑着黑马的人手上,心中便大大地不安起来。

“昨晚我等你,你怎么不来?” 他一边欣赏她的战战兢兢,一边问。

洛英双手牢牢地抓着另一股缰绳,顾着眼前的路,听他这么问,“咦”地一声,道:“你不传,我怎么来?我连你住哪儿都不知道!”

皇帝呵呵笑了,洛英生怕那金属般的笑声震动马缰使马飞奔,却又听他说道:“我住哪儿,你随便问个人,他们就带你过来了!可见你不动脑子。”

非逼得她出言不逊,洛英倒是不介意触怒他,说:“我没那么想见你!”

他大概已经习惯了,甚至有些正中下怀的喜悦,笑道:“ 我可是盼你盼了一夜!”

洛英见他这么不拘束,不由环视周围,原来护卫们已离得远远,林子里这条不宽的路上,只有一赤一黑两匹马踯躅前行。

“我倒睡得好!”她嫣然含笑:“今早在想,你大概看腻我了。快要放我家去了。”

他看了看她,她一身骑马装束,里面是金质子母扣的石青竖领袄儿,外罩一件绛色彩凤箭袖,头发扎了个髻,又用包巾包起,巾上缀了一支点翠凤钿。着实雪肤花容,绝美之姿,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我也在想,总有个腻的时候!” 他低声说道,像是讲给自己听一样。

洛英的心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她知道他在瞧她,却也不敢转头看,只望着前路,忽发现他已放了缰绳,赤马只在自己的掌控下橐橐前行。

“你且收了那掉落的缰绳,仔细让马踩了。” 他道,又微扬了眉,仿佛在说:怎样,我说你会骑你就会骑。

洛英收过两股缰绳,稳坐马上,起起伏伏果然无虞,她自忖,以前大概就和他骑过马,所以他知道她会骑马。

“也许这赤马认得洛英,所以没有给我难处!”她把功劳推给了马。

这马正是当年西征回京时她的坐骑,当时并驾齐驱郎情妾意,皇帝思绪万千,半晌,幽幽言道:“不仅这马,就你身上这套衣裳,也认得洛英。只可惜你不记得罢了!”

暮色渐深,雾气更浓,林间的路越行越宽,已能望到尽头,前方很开阔,像是一片连绵的绿色草场,草场当空悬着一轮夕阳,因着雾气,与其说是浅浅的红,倒更像落寞的白。他的话语,包裹着长远的思念,在这样的意境中,更显得怅然。洛英看着陪她缓行的身旁人,他一身黑衣与黑马宛若一体,隔着白纱般的雾格外孤高清远。

忽觉得眼里湿润起来,她自勉且又逞强地说:“这也算不得会骑,就这样坐着,是个人都会。”

皇帝笑笑不语,双腿一夹,黑马登登地自往前方去了,他不回头,只扔下一句话:“是这样吗?倒要试上一试!”

洛英只得也双腿一夹,追随着他一径前行。

康熙在林末驻马,稍候,洛英也纵马到了他身旁。一赤一黑的马上坐着一绛一玄的一双璧人,正前方,辽阔草场高低起伏约有几十亩的光景,四周围了一圈树林,像是为这草场建的提岸。场中草养得极肥,因为季节的关系,虽有些青黄相间,但高有数寸,几乎漫过人的小腿。

洛英以为到了路的尽头,便要回返,不料听到不少马嘶狗吠人声,左右一看,吃了一惊,大半个草场,都被骑马的侍卫围了起来,这阵势,竟跟打仗一般。

“我们还要往前吗?”她问。

他手持马鞭,指往前方,眯眼道:“你不是说刚才那样算不得会骑吗?”

语毕,马鞭甩开,虎虎有声,着力往赤马臀上就是一鞭,洛英还没反应过来,赤马已冲着草场飞奔而去。

“不…,啊! 我错了!”洛英大惊失色,连声呼喊,哪里来得及,那赤马本是日行千里的名驹,如今奔驰起来,象闪电一般。

皇帝一笑之下,猛甩马鞭,勒紧缰绳,悬臀夹腿,黑马也似离弦的剑一般冲将出去。

皇帝出动,四围侍卫呼啸连片,放狗纵马,瞬间宁静的草场犹如绿色海洋翻滚起来。

洛英趴在马身上,紧紧地抓着缰绳,整个人七歪八倒,随时都感觉要被那狂野的马颠下身来,

“松缰!前伏!紧腿!” 康熙在她身旁疾驰,高喊道。

这铿锵的声音,呼呼的风声,剧烈的颠簸,快速的移动,抽开了被死死裹缚的记忆锦囊的带子,她前倾身子,几乎要站立起来,整个人与赤马一势,流动的绛色箭袖与红色的马,成就这暗淡的黄昏中最亮的颜色。

“好姑娘!”皇帝纵马狂奔,高声激赏。

什么都不想了,只知道引领着赤色坐骑在天地间驰骋,她放开胸怀,格格地笑出声来。

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他震动马鞭,心情激动地简直象是飞驰在天际。那久违的银铃般的笑声,是三月花间的细雨,六月荷塘的清风,堪比战场上的捷报,最是慰籍人心的良药。

众马奔腾,惊动了蛰伏在长草中动物,顿时野兔惊窜,麋鹿怒奔,皇帝心神大敞,呼道:“拿弓来!”

侍卫疾驰而至,呈上紫金猎弓,他单手持弓,从马脖上套的箭袋中抽出金质羽翎箭一支,放开缰绳,只用双腿驭马,抬头昂胸,搭箭上弓,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麋鹿晃了几下,倒在地上。

“唔!好!”草场中的侍卫,连同守在四围树林里的卫士们俱都欢呼起来,齐声颂圣,一时人欢马鸣,狗吠不止,声音响彻苍穹。

皇帝接连射了几枝,箭无虚发,陆续有鹿,狐狸等动物穿心而过。侍卫们四处奔驰,收集猎物,铁蹄踏地,轰隆隆似打雷一般。天色越发地暗,没有风,只有越来越浓的雾,这天好像在转,地也好像在转,洛英缓收缰绳,赤马慢下来,吃惊的兽,飞洒的箭,奔跑的侍卫,她的眼中,只一个康熙策马飞驰英姿勃发,梦萦千回的场景,清晰宛若昨日,她仰起头,滚滚珠泪顺颊而下。

皇帝纵马到洛英身边,见她满脸的泪,悲不自禁,呜咽不止,心中立时百感交集,万语千言,只哽在喉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