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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135)+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雨丝随风飘,有几滴沾上皇帝高耸的鼻,他勾起手指,轻轻掸去,不为人知地浅笑,道:“而我,早过了你的阶段。你的那些,与我都是累赘。我的思白,具美貌和才情之外,更需纯净的灵魂,如同这无根之水,是空降人间的精灵,世上除了她,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如此,岂不是三全之美!”他转过身来,俯视着跪在尘埃的胤禛,见那跪姿还是僵硬,心下不由暗叹,这种执拗性子,非要走到图穷匕见的一步。他目光潸然,眼角的黑痣都显得有些悲悯,道:“何况,你和她,再无可能!她已经全然把你忘了。”

宛若当头重击,胤禛惊愕。小阳春一样的冬日,她在池塘边喂锦鲤,那一声温柔的呼唤,尤在敲击他的耳膜,直击他的心房!月下梅边,吟吟浅笑,呓呓低语,凡此种种,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这辈子,经过多少事,都不会抹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领会得了。我虽机关算尽,但圣虑千古,招招皆在预料之中,胤禛敢不服膺。胤禛犯上如是,圣上不追究,反而循循开导,开明通达,旷古烁今。如此,胤禛不得不退。”说话间,他连磕三个头,继而挺直脊梁,凛然道:“象这样推心置腹的交谈,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胤禛感怀莫名,也想敞开心扉,以谢圣恩。今日我退,是情势所碍,并非爱驰。我的心上烙下了她的印记,这一世恐怕消除不了。”无视皇帝的嘴角下沉,他侃侃而谈:“圣上休怪,情深不悔,恐怕是家族遗风,打从太宗起沿袭至今。同样,我在她心上也刻了一道疤,这道疤,相信不是轻易除得去的。”

他似乎找回了自信,凤眼微睨,敢于冲撞皇帝眼里的寒光,说:“圣上说她忘了,想来是安慰胤禛,胤禛谢圣心眷顾。圣上是不知道我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知道,恐怕不会下这样的断言。”

真不愧是他儿子,要么不说,一说就切中要害。皇帝心中被投下了一块巨石,顿时形成激浪,他拍了拍身旁的廊柱,哈哈笑了几声,决定再不手软,道:“竟成了我的断言?她的现状如此。怎么?你擒获的闞闻,没有把这些招供出来?”

还没等胤禛反应,又说:“你不会不认识闞某人吧?他在你手上已有多月了,这个棋子,你准备什么时候使出来?”

伶牙俐齿,谨慎持重,足智多谋,心高气傲的胤禛,看着皇帝,罗织不出语言来。

“胤礽螳螂捕蝉未果,你黄雀在后却成。成又如何?他连她失忆都没有与你提起吗?”

雨势滂沱,山风凌凌,胤禛额上渗出细汗,皇帝一边冷笑一边道:“是了!必是你待人太苛,人不愿与你吐露真情。现在他是什么景况?还没有被你折磨死吧?如果还活着,你现在就把人交出来!她心心愿愿地让我找他,正好了她一桩心愿!”

胤禛头脑疯狂转动,但皇帝的话如下剑雨,急剧而且直击心扉,令人无招架之力。

“不愿交出来?预备留着做什么用?你丈量着虎毒不食子,今日逃出生天后,来日再用他?用他做什么?把她勾出来?她都不认识你是谁!“皇帝咬紧槽牙,冷笑连连:”喔,我知道了,你大概是效仿胤礽,要行大不…”

再往下说,就真没活路了。胤禛猛呼:“不,他早就不在我手上了!”

风雷之声,说收就收。皇帝敛起冷笑,负手在背,转过身去。

“他早不在我手上了!”胤禛放缓声调,希冀用慢下来的时间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妥帖:“他从矮子胡同出来,是被我收容过一段时间。我只是想,日后见她或许可以用上一用,没有其他任何的妄想。”

第104章 死灰

话一出口,方觉大大不妥,皇帝只说了个“大不”二字,他却把“妄想”二字带出来了,似是知道胤礽的企图却知情不报,又或有诋毁胤礽的嫌疑,胤禛头上的细汗珠子渐渐密集。

“什么妄想?说事论事,你别扯远了!”皇帝沉声道,快刀斩乱麻地给谈话的范围框上了框架。

胤禛舒口气,立时磕头遵是,伏仰之间已经盘算停当,眼瞅着皇帝袍子上深深浅浅的黑色团花图案,他的嗓音一会儿真挚一会儿低落:“我想见她。因怕她对我有顾忌,所以留着闞闻。” 说着,绵长地叹了口气,隔了半晌,象强抑制住心中痛苦一般地说:“圣上说她已然忘了我是谁,我真的不敢相信!如此,我何苦来哉?”

皇帝没有发声,只是侧过身子,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他顿时心里发毛,垂下眼睑,肃着脸道:“圣上问起闞闻的现况,胤禛不敢隐瞒,自南京起,他就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

怕皇帝有怀疑,他不情愿,但也没法子,只好补充:“若他还在我手上,我今儿个也不用亲自上灵隐了,只要把他安插在诵经的和尚里头,管教她被他引着跑。”

如果闞闻在场,就算洛英没有跟他跑,如何对待闞闻,倒是一个更棘手的问题。皇帝略一思索,道:“这个理由牵强,但也说得过去!不过,你这么个精明人,怎么让他跑了?他至今何往?”

“他一直伺机要跑。”胤禛说:“也难怪,他备受折磨,对谁都不信任,不管我怎么说,他也不配合。南京朝圣的时候,被人群挤散了!如今下落不明。”说着,呈心灰意懒之态,道:“管他去哪儿呢?与我无关了!反正我拿着他,什么好都落不上,空惹一身麻烦。”

皇帝对他好一回意味深长地打量,打量得胤禛几乎浑身起栗,进一步详述:“真是没落好,桑园一次,南京一次,两次都落空了。在南京发生了挤踏,他汇入人群再也找不回来了。而麻烦呢,确是沉甸甸地。”他想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圣上想来也知,觊觎他的人不少,一旦沾上,就不敢轻易撒手,唯恐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

“呵…呵…”皇帝闻言发出几声冷笑,讥讽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四,你有大才,说话越来越有意思。敢情你一边图谋划策精心布局,一边连带着为朕分忧,倒是要嘉奖你!”

真有些被剥光了衣服朝天晾的感觉,简直要钻到地底下去,胤禛调整了好久情绪,才平静下来,敏感如他,同时也意识到皇帝又自称起朕来,立即顿首并改口道:“儿臣不敢!儿臣说话不到处,伏乞皇阿玛担待。儿臣有一说一,不敢托大。别的不说,安置他就不易,特别是南巡路上,我因为差使的原因,不能亲自带着他。”说到这里,翻然醒悟,原来皇帝差他江南事毕,立即奔往河南办理盐道之事,是故意错开南巡的路线,竟是一边防着他一边试探他了。他一阵心凉,不过瞬间就释然了,毕竟彼此彼此,他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低头继续说:“只能差人看陪,路途之上,有许多的不便,总不能象押犯人似地给他带上枷链,一是因为他是她的朋友,总要善待,二也怕引人注目。当然也不能松懈。说实话,当时费了不少心思,可最终还是让他跑了。”

皇帝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凝视一会儿胤禛,又若有所思地望向廊外,雨势减小,密密麻麻像是牛毛飞舞,很像杂散在他脑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他把这些细节按照南巡的行程铺陈开来,再对胤禛真假掺杂的话语进行一番去伪存真的过滤,来龙去脉似乎已经浮出水面,桑园和南京出现的蒙面人是闞闻无疑了,只有一点还没有得到完全的验证,钱江畔自尽的不知道是否闞闻本人。

“你起来!”

胤禛站起来,白色的袍子上沾了泥,素性洁癖的他下意识皱眉,但不敢在皇帝跟前掸尘,只好忍着站在一侧。

“人跑了?你就算了?”皇帝说:“你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怎么可能?”

说不是过堂,还不是比过堂更甚!要说服他真不是易事,胤禛为难地抿了抿唇,又惜字如金似地勉强吐露:“不能就算了!儿臣也打算追索到底。只闞闻在南京一现,惊动了圣驾,阿勒善都行动了,我那里还敢动。其实,不仅我退,其他那些人,也都收兵了,毕竟谁都不想吃不到羊肉惹一身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