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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路(康熙胤禛)(58)+番外

作者: 轻轻扬 阅读记录

第九天,过了晌午,天阴沉沉地,而后簌簌又飘起雪来,夜色苍茫的时候,雪成块状落将下来,洛英披上蓑衣戴上蓑帽,走出帐外。

这几天,她天天到辕门等候,一直守至深夜。

雪漫过脚踝,她的鹿皮靴渗进了雪,化成水,一双脚像浸在冰碴子里,冷得快失去了知觉,为了不至于不能动弹,她在辕门口高高的桅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徘徊,没有风,只有漫天漫地的雪,桅杆上的灯笼把飘过的雪片照成了黄色,那黄色的雪落在她的蓑衣蓑帽上,瘦小的一个人,从上往下看,像是不胜其负,要被雪压瘫一般。

守门的老兵已经认识她了,见她哈手跺脚,忍不住开口劝道:“回去吧!这么冷的天,我们是职责所在,您又是何苦呢?”

她停了脚步,问:“大哥,今天有消息吗?”

蓑帽盖着,老兵只能看到她菱角般小小的唇,看这姿态,听这声气,是个女人吧!大概就是传说中皇帝带着出征的女眷。这也难怪,老兵肃了肃容,拱手道:“都亥时了,要消息也明天了,您回去吧!”

她抬头仰望,雪块虽转成了雪片,仍不见停的样子。这样的鬼天气,就是回营,路也不好走。又是一天!她背转身子,想起他说的:“我死了,你就走!”焦躁的心瞬间灼烧,顷刻便要化为灰烬。

拖着脚步回营,大地隐震,这震动渐渐成了隆隆的声音,像是打雷一般,“啊…!”守门的老兵忽然一声叫,她急忙回转身子,深沉的夜,无声无息的雪,一片苍茫中,有更苍茫的暗影在移动,暗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像一座活动的城池,铺天盖地地压过来,隆隆声震耳欲聋,那是铁蹄踏地的声音,雪被溅起来形成了一道雪雾,雪雾中,招展旗帜的一角,展现在昏黄的灯光的光晕里,是龙旗!明黄色的龙旗!所有兵士都从营帐中奔出来,跪在雪地里,激动地呐喊:“啊!万岁爷凯旋了!万岁爷凯旋了!”

辕门洞开,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门口,速度之外连兵士们都拉不住。所有人都跪着,雪天雪地里,唯她站着,蓑衣蓑帽上落了一身雪,像是一个雪人,触目地堆在辕门中间一片白的雪地里。行进的军队停了下来,皇帝勒住马头,“是她!是她!” 他心中狂叫,拉动缰绳,猛抽马鞭,的卢黑马闪电一般地向她奔驰而来,当金黄色盔甲确认无疑地进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脏好似停住了跳动,整个人瘫软下来, 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雪软绵绵地,像棉被几把身躯覆盖,她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

加了很多炭,火烧得真旺,红红的火舌串过架在炭火上焙烘的铜罐茶壶,壶里的茶水不安分地沙沙作响。营帐不大,因为这堆火,温暖如春,与外头的冰天雪地迥然如同两个世界。

她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穿针引线的嬷嬷一停不停的活泛双手。

“嬷嬷!“

嬷嬷马上停下后里的针线活,老眼放光,喜道:“醒了!姑娘醒了!”

难道那金盔黑马是一场梦吗?她撑起身子:“皇上?”

“皇上刚才还在,现在回御帐了,他说处理些事情再来。”

不是梦,回来了,她重新躺了下来。

“姑娘,起来喝点茶,再用些点心!”

这会儿真的饥肠辘辘,嬷嬷扶她坐起,她喝着茶,问:“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军医看过了,您没有大碍,就是睡得少,吃的少,忧思又甚。”嬷嬷一边去端准备好的吃食,一边说。

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嚼着烙饼和黄羊肉干,嬷嬷笑道:“慢点,小心呛着了!”又自相矛盾地说:“也好,多少天没正经吃了,您看您,小身板都快瘦没了。”

她只顾吃,没空说话,只是得空时给了嬷嬷一笑,嬷嬷看着心中欢喜,多日朝夕相处,她没架子,不矫情,性格比蒙古人还直爽,又体恤人,名份上虽是主仆,光棍嬷嬷却已视若女儿。

看着她握着烙饼的手起了冻疮,嬷嬷心疼地感叹:“瞧瞧!娇滴滴的好小姐,怎经得起西北的大风大雪?这下好了,打了大胜仗,葛尔丹捉住了,快还朝了!金枝玉叶还得过金枝玉叶的日子!”

胜了!还朝!她吃了一半的烙饼噎住了,喝了两口酥油茶才缓过来。嬷嬷当她吃饱了,把吃食端了出去。

胜了,回来了,还朝了,可以走了,再不走,真的陪他一程?

嬷嬷端了热水进来,她浸在热水中泡了好久,等嬷嬷在门口问水要不要加热水,才起身擦干,披上一套干净的黑布棉袍,在矮床上安静坐了一会儿,身子困顿地不行,拥了棉被,便要打盹。然而此时帐帘掀起,一股冷风伴随着乱舞的雪片飞入,身批墨绿色天马皮大氅,头戴黑狐皮帽的康熙低头走了进来。

第45章 郎情

嬷嬷脱去他的氅衣和皮帽,他里穿墨绿团龙倭缎袍子,系同色玉带,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若不是脸上还有些疲态,清矍的模样看着不像出征归来,只是外出办理了一阵公务而已。

洛英困意全消,坐起身子,巴巴的视线全在他身上,嬷嬷退出,把帐帘拢好,他来至床前,坐在床沿,无言地瞅着她,她脑子发懵,把被子拢上肩,鼻子里一阵酸,有想哭的冲动。

他的手指掠过她的发丝,沿着耳际,轻轻抚上脸颊,她终耐不过,靠上他的肩头。

“洛英!” 这一声唤,穿越了生死。

她的泪沿着他的脖子滑进他的内衫。

拢过她的肩头,小心翼翼、慢慢地把这单薄的人罗致在自己怀内,紧了紧,再紧了紧,直至鼻尖遇上她的发,嘴唇碰到她的颊,熟悉的清香盈满胸怀,才确定了,这人真正地在他的怀里。

她嘤嘤地哭,他说:“莫哭,这不回来了吗!”

她边庆幸,边后怕,说:“真让人太担心了!”

“担心什么?“他笑道:“不是你说的,我不会死。”

她破涕,仰头道:“说是这样说,担心还是担心!”

看着这带泪双目,想起雪地里痴等的小人,他百感衷肠,纵使妻离子叛,臣下各怀二心,总有个她,怀揣着真心,等着他,盼着他。

只是眼前这个人儿,瘦得不像话,在他手中的腕子,一捏便能捏断似的,他心疼,刚要说话,她倒先说:“你瘦了,脸都削下去了。”

能活着回来已经不错,那还管瘦不瘦,他一言带过:“我是出征的人,自然要轻减些。”又责备道:“你呢?据说你不吃不睡,你看都成什么样了!怎么这样不善养身体?”

确乎有几日没照镜子了,大概一日比一日憔悴,她摸着自己的脸,道:“难看吗?可怎么吃得下睡得着,你不知道那些流言多可怕。”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喉结在毛领的貂毛出锋下活动,握住她摸脸的手,说:“你哪里会难看。不过为身子计,也要膳食规律,休养有度。那些有的没的,管他作甚。”

他是真的关心她,她“嗯”一声,感怀之余,终于定心。回想之前,像煞要满朝倾覆了,他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来已经控制住了。他不喜女人涉政,问自然是不好问的,只依附在他胸前,说:“你在就好了!咱打赢了吗?”

“赢了!”提到这,他眼里放出光来 :“歼灭了葛尔丹,四方草原皆臣服于我天/朝!我朝版图,超越汉唐。大清基业,难说千秋万代,料想数百年难以撼动,九州四海,万民开化!我登基三十二年,今日始有江山一统的感觉。”

千古一帝,大概就是这么来的,中国的国土面积,在他治下,盛况空前。她虽经历千辛万苦,能与他相恋一场,也不枉此生。

“真高兴啊!” 她崇敬地看着他,发出会心的微笑。

他也笑,笑得极淡,看着这新月般的眼,菱角似的唇,其实心悸, 成败只在一线之间,乱军之中,内有奸细,外有劲敌,稍有闪失,差点就见不到这么迷人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