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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26)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轻寒知道,这个时辰他是断然不会在家的,便问那仆人:“我来取一套酒杯,你知道这些东西都搁在哪儿么?”

那仆人轻车熟路地将她带到一个柜子前,道:“少奶奶,酒杯都在这儿了。”

轻寒按着珮芝对她的描述,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一对酒杯,大肚球形的高脚杯,杯柱上一应缠着藤蔓般的嵌金花纹,那盒子亦是沉甸甸的。

她关上柜子的门,下意识从那开着的门里,瞧了一眼里间的卧室。那房间很是宽敞,却是极不合理的在西面也开了一扇窗,且那窗棱与其他的也是不尽相同,倒像是后来仓促开的。这么想着,她便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那仆人怕是她还有什么吩咐,也是紧紧跟在后头。

轻寒侧了侧头,问道:“那窗为何开得这么奇怪?”

那仆人答道:“这是后来才新开的窗,那会儿子大帅正病重,大约是为着一些风水的缘故罢。”

她心中一顿,顾汝生病重的时候,不正是自己被赶去老宅的日子么?一想到这些,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急速地流淌着,脑海中直冒着“这一定不可能”的念头,脚下却再是按捺不住。像是急于要证明些什么似的,她将手中的盒子往桌上“噔”的一放,连盒盖都没来得及合上,便往里屋走去。

刚刚在窗前站定,她即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开了那紧闭的双开百叶窗,眼神顿时一滞…

她木然地从窗边退回来,拿起桌上的酒杯,那金色的花样,散发着灿灿的颜色,映着灯光折射到她的面庞上,像极了一把细碎的散金子,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那仆人见她灵魂出了窍似的背影,小声嘀咕着:“这是见了鬼不成。”

她转身便去关那被开了的窗,一座旧式的小庭院即刻映入眼帘,那院子里种着颗不知名的大树,枯黄的落叶好似一只只秋蝶,在空中翻飞着旋舞,落满一地。树下是一副石桌石凳,只是积了层略厚的灰尘,也是不能坐的了。

想是许久都不曾有人住了罢,那仆人这么想着,随手合上了窗扉。

☆、07 寒山陌路(1)

像是一夜之间,冬天却又来了。

日子也就这么细水长流地过着,如同潺潺流去的溪水,不温不火,却是平静的总也望不见头。她就像这小溪中的一滴水,永远只能随流奔波而去,没有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偶尔挣扎起跃出水面,却只是重重的又落下去。

自行车的车铃叮当作响,在冷清的街上飞驰而过,轧过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水坑。车轮子带起点点浑浊的泥珠,转瞬便又狠狠地砸回了那一方小小的泥坑里,溅起更多更小的水珠子,倒像是要砸醒这个混沌的世界。

自从在他房里发现那扇窗后,轻寒总也不敢在家里待得太久,常常是寻了由头就出门去。现在的她,其实是十分自由的,想要出门也无需向任何人报备,只是每一次她都定要想出个理由来,好像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了。

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晃着,身后远远地跟着一辆车子,倒不是为着监视她,只是怕她临时有什么需要,当然也为护着她的安全。不过她想,反正自个儿也不做那些个亏心事,便也随了那车子跟在后头了。

突然,一声清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少夫人?”

她转过身,见是那许久未见的盛雅言,便礼貌地笑了笑:“原来是盛小姐。”

盛雅言道:“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轻寒略略一想,道:“只是瞧着今儿天气好,便出来随意逛逛。”

盛雅言一听,当即拉了她的手说:“那正好,我们有一些朋友约好了去跳舞的,少夫人也一同去罢。”

轻寒见她如此热情,又因着他父亲的关系,也不好推辞再三,便与她一道去了,寻思着到时再找个法子脱身就好。

柒号花园是甬平城有名的舞厅,占地宽广,富贵堂皇,里外一应设计成欧洲城堡的样子,十分的气派。又加之是做着黑白通吃的生意,因此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为公为私亦是时常光顾,不过也向来是包了房间,不与常人同坐的。可今日虽说来的皆是些富家子弟,但到底也是喜好热闹的年轻人,便只是在大场厅里择了位置来坐,也好距离舞池近些。

轻寒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满眼的灯红酒绿让她好生不习惯,却也不好将心里想的全然放到脸上,就只是虚迎地笑着,“盛小姐的朋友们可是到了?”

“他们在那里,”盛雅言遥遥一指,“呀,莫小姐也在呢。”

她定睛一看,果然在那隐隐幢幢的人群里,发现了莫晓棠。此时,正有一位身着西服的年轻男子,在她面前屈膝伸手,作了个邀舞的姿势。只见莫晓棠满面的娇羞之色,身旁的人更是将她往外推去,她便含笑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男子的手里,随着他的力道,翩然一跃进了舞池。

盛雅言见她忡怔的样子,道:“她大约是没看见咱们,我去喊了她过来罢。”

轻寒道:“不必了盛小姐,莫要扫了她的兴致。”

那些原本乱作一团的人,见她们过来,便纷纷站起身,更是毕恭毕敬地向轻寒问好,她亦是一一点头回礼。那些人又想拉着她一起跳舞,可她实在是不会跳舞,也不想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即是客气地婉拒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再为难她,便各自顾自跳去了。

轻寒看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盛雅言,不禁觉得这样美丽又仪态万千的女子,真是天上地下皆少有的。只见她轻盈地转了个身,那洋装长长的裙摆便散了开来,被舞厅里暖红的灯光一照,像极了一朵娇艳怒放的火红玫瑰。

一曲终了,盛雅言便坐回到了她的身边,莫晓棠也瞧见了她,欢喜地跑过来,“轻……少夫人,你也来啦。”

轻寒见她面色绯红,呼吸稍显急促的样子,不禁打趣道:“原来莫小姐对于跳舞,也是这般拿手的呀。”

那莫晓棠吃吃地笑了起来,正想坐下来与她说说话,却又有一青年向她发出了邀请,较之方才的那位,这人倒是显得更加的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而莫晓棠又正巧跳得兴头上,眼里一下便流露出悦动的光来。轻寒是知晓她爱玩又喜出风头的性子的,便道:“你就去罢,我不要紧的。”

莫晓棠站起身,刚跨出一步却又转回来,弯下腰搂着她的肩抱了抱,俯身在她耳旁说道:“回头我教你跳。”

轻寒笑了笑,目送着她进到那人头攒动的舞池里去,一转眸却见那一直跟着自己的司机,正站在大门的方向,与她这边只隔了三四张圆台的距离。只见他挺着笔直的腰板,双目炯炯有神地扫视过整个大厅,双脚的后跟亦是微微并拢的,俨然一副行伍出生,训练有素的样子。

其实她自然明白,如今局面微燃,这每日都紧随她身后的,一定不单单只是个司机那么简单,现下见他又如此着急着寻她,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思忖间,那人也瞧见了她,四目相接的时候,轻寒朝他使了使眼色,他即刻便明白过来,走到她身旁道:“少夫人,方才有人寻来,说是府里下人不规矩,正等着您回去处置。”

轻寒听得他撒了一个如此巧妙又周全的谎,不禁抿嘴偷笑,却还是正色道:“我知道了,”又转头对盛雅言道,“盛小姐,实在对不住,那我们下次再约罢。”

盛雅言粉面含笑,“既是这样,那少夫人再会。”不过只一转身的功夫,那笑便整个儿隐了下去,眼里只闪着漠然的光。

傍晚的时候,天灰蒙蒙的,听府里的老人预计着,说是一定快有一场大雪要下了。这自从入冬来,轻寒便让人重新修葺了后花园的花房,并在这玻璃温室里培了一些种子,即便当真是大雪封路,想是来年春天也可以出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