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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34)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她可以清楚地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酒气,并非刺鼻的气味,反倒透着隐隐的醇香。轻寒撇过头,好让自己不再对着他的脸,只盯着那一地的月光,“你喝醉了。”

顾敬之“呵呵”地笑着,撒开了她的手,一下就躺倒在了床上。大约是被那衬衣领子勒得实在难受,他闷声轻哼着,一只手胡乱地解着颈下的扣子,却是怎么都解不开,索性便一把用力扯开了去。

轻寒安静地坐在一旁,任由他独自折腾着,见他忽然安静了下来,不禁伸手推了推他,可却没有半点反应。他的脸被笼在自己投下的一片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模样,猜测着估计是睡着了,便替他脱去了鞋子,又将他的双腿放到床上。

做完这些,她正欲起身离去,却冷不防的,从后头被攥住了手腕,只听见他沉沉的声音复又响起在这黑夜里,“你要到哪里去?”

轻寒垂眸道:“我去外间睡。”她一边说着,一边想挣开他的手,可他抓得是那样的紧,任是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你放开……”

他忽然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就将她往回攥去。轻寒本就脚下不稳,被他这么一扯,倒是狠狠地倒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她猛然抬头,便毫无意外地迎上了那对如焰火般明亮,又如深潭般暗不可测的眼眸,此刻正满漾着皎亮的月光,一如天边璀璨的星宿,摄人心魂。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浅浅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怡人心脾、醉人心智一样的味道,不禁令她晃了晃神。便是在这一晃神间,他一个翻身,反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他低眸凝视着眼前的人,那张令他朝思暮想,却从未敢轻易触及的面庞,近在咫尺。

“你又为何要这样,”轻寒痛苦地阖上了眼,两颗泪珠便从眼角扑簌簌地滑落,落进了乌黑浓密的云鬓间,“既然无心,为何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略显僵硬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拂去她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仿佛是喃喃自语着,“我只是怕,怕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不,你一定会后悔的…只是到了那时,我便如何也不会再放了你。”

“我为何要后悔?”朦胧的泪目里,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来,那一丝讶异转瞬便被坚定所替代,甚至有些许明朗后的欣悦,“我决不后悔。”

他看着她璨璨的双眸,心中似被一下又一下地猛击着,唇角却勾起抹苦涩的笑来,“但愿……会如此。”

那些往后的种种,便留着往后的日子去罢,此刻,只是此刻。

他的眸光里,混杂着忧虑与无尽的渴望,终化成了那簇簇的火焰,燃烧着整个寒夜。

窗外,是疏影横斜,月光清浅。窗子开着一条细缝,风便俏皮地从外头钻了进来,引得那薄窗纱也轻轻地拂着……

☆、09 风雨无声(1)

顾宅门房外头,一群侍从卫戍正聚在一起互相谈笑,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外厅里的丫头。

其中一身形高壮的卫兵,吊着断了半边的眉毛,嘴里叼一根廉价的卷烟,吞云吐雾道:“听说,昨儿个咱们三福子可是抱上白萍舟了,”他说着,一边啧着嘴,一边一把揽住那被称作“三福”的司机的肩头,“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三福本就性情敦厚,那日将白萍舟抱着下车,也实属事出有因,现下被这么大庭广众地开了玩笑,自然是受不住的,结巴着道:“那日……是白小姐喝醉了,总不能让四公子抱去?”

那侍从当即便“哈哈”大笑起来,模样当真是要笑断了气儿了一样,连着一旁的小厮们亦暗暗哂笑,“谁不知道那就是公子爷的女人,这么大个便宜,全甬平城多少男人想捡还捡不着呢,你小子还在这儿给我卖乖。”

“这是谁得了便宜,还跟这儿卖乖呀?”忽然的一声,引得众人皆侧头望去,才见是那上头房里的云姻。

那半边眉毛起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云姑娘。”这头虽然嘴里都叫着“云姑娘”,可谁都清楚,那屋里的人,是连主子都向来让人瞧不起的,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丫头。

不过下一刻,这些人便是立时噤了声,只因这云姻后头四五步开外,跟着的正是那白萍舟。

云姻嫌恶地狠狠睨了一眼人堆,对着走上前来的白萍舟笑道:“白小姐,便让原来的司机送您回去罢。不过白小姐可真是着急,待我家小姐起了,与你道个别也是好的,这回头啊,我可得挨骂了。”

白萍舟何等冰雪聪明,只用听一听,便知晓了她话里话外的编排之意,旋即答道:“我这人呐,不过是平日里被拿来当当幌子罢了,也是作不得什么正经数的,若是再叨扰下去,怕是才要做了那碍人眼的电灯呢。倒是这几日,劳烦云姑娘费心了。”

云姻不再搭话,只是敷衍地笑了一笑,随即对司机吩咐了一声,“劳驾,送白小姐回府,”又道,“这雪天路滑的,小心着些。”

司机三福闻言点了点头,却是兀自不好意思起来,只低了头将她往车里引去。

白萍舟飘飘然从一众人前掠过,那半截眉毛的卫兵在后头使劲吸了吸鼻子,倒摆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来,“真是香。”一旁的几个丫头见他那样一副模样,自是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云姻亦是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令人心生嫌恶,便打算顾自离开。不过,那卫兵倒是不饶她,阴阳怪气地说道:“云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人,尽是捡着高枝儿往上跳,这来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照看着点我们这些下人。”

云姻顿时被气得脸色一变,不过稍时,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扬了扬眉梢,道:“白小姐才色兼备,自然是要当那飞天的凤凰的,那些地底下的癞蛤.蟆呀,即便是只想要嗅一嗅,我估摸着也是够呛的紧呢。”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还是掩面偷笑的丫头,倒是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云姻得意地剜了一眼那卫兵,挺挺背脊,昂首走开了去。

卫兵自然气急败坏,“真不晓得哪里来的底气儿,不过就是跟着个不得好脸色的主儿,我呸。”

不知哪个丫头插了一句,“你可别叫嚷了,人家现在还真是有十足的底气呢。”

此言一出,这群人自然当即被勾起了好奇心来,纷纷围到那小丫头的身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前头嬷嬷讲的,说是今儿个一早,四少奶奶房里呀,居然破天荒地按了铃,那会儿子都还没几个下人起来,她便赶紧往了楼上去,你们猜怎么着……”小丫头卖了十足的关子,吊够众人的胃口才道:“这叫人的,可不就是咱家四公子。”

四下顿时一片“嘘”声,那些个卫戍丫头皆面面相觑,心里却是如小鼓直轮番垂着,生怕自己做过什么不得当的事儿,将来反倒遭了罪。

听够了墙角的云姻,这才扬眉吐气似的,大摇大摆着往楼上走去。待到了轻寒的房门口,她抬手轻叩了两下,便附耳在门上听了起来,不过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小姐,是我,你可起了?”

房里的轻寒这才放下了心,“进来。”

云姻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里间梳妆台前的轻寒,一手攥了屡发丝儿,一手握着把桃木梳子,正从镜子里瞧着自己。她见云姻往里屋走来,便突然地红起脸来。云姻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性子,只从镜子里瞧着她愈发绯红起来的双颊,偷偷地哂笑了一番。

轻寒见她这般明目张胆地打趣着自己,于是羞怒道:“你可不许再笑话我,要不然,我便要逐你回家去了。”

云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愈发的红起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得滚下两滴泪来,“这回终于好了,往后,云姻再也不必看着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