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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51)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许是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理,林书伦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

这批军火可不是简单的军火,其中十之八九,皆是从那德意志远购而来的。高额的价值自不必多说,其本身上乘的质量更是令人垂涎,想是谁都想要拥有这样一笔宝物的。近有一如赵孚生之流的各地军阀,远有势力日渐繁盛的革命党,更有甚者便是那狼子野心的扶桑人,无不虎视眈眈,企图一己吞下。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两人心中所想的,便不只有对于真相的索求,更是染上些许对于家国天下的忧虑。如今的世道,可谓是分崩离析,各地豪强占地为王,皆已自身利益为最重,能得一厘绝不愿差一毫,国难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生财的时机罢了。

而此时的另一边,赵家大宅内,赵孚生暴跳如雷,怒喝一声,“什么?不见了?”

站在他跟前的一个手下道:“等我们的人找到那处仓库时,已经是空了。”

赵孚生按照那人教予他的法子,以甬平城为中心,将方圆数十里的可疑之处挨个暗查了遍,才将目标锁定,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眼见着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他心中自然是极度烦躁,嘴里骂骂咧咧,“都是废物!废物!给老子滚!”

那手下连连退出门去,行至门口便与一男子擦肩而过,他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亦是不敢多看。进门来的男子依旧戴了一顶圆沿的粘毛,着长衫,半低着头,让人瞧不见他的面目。

赵孚生见来的是他,气的发紫的脸色稍稍松了松,却仍是没有好面色,“我们的人还是晚到了一步,想不到他如此警觉。”

那男子道:“这东西,不见得还在他手上。”

赵孚生不解,“此话何意?”

“我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革命党地下组织首要联络员,代号夜莺,早已经潜伏进了甬平城里。关于这批军火,他们可是做了不少动作,说不定此刻,那东西就在他们手里。”

赵孚生拍了拍脑门,十分的懊丧,“这劳什子的革命党,又来凑个屁热闹。”

男子知晓他的焦作是因为什么,了然笑道:“不知离赵司令与那扶桑国约定的时日,还剩几日?”

赵孚生闻言大愕,却还是强装镇定,“什么约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诡谲一笑,“赵司令背着在下,可是想用应允我的那部分军火,拿去讨好扶桑人,好让他们一如既往的做你的后盾?”

见自己的算计已然被他拆破,赵孚生巧言令色道:“我正是要与你商量此事的,只是现下不是还没找到那东西,一时间便是忽略了。”

“哦?”语调上扬,他仿若等着看一场好戏,“在下洗耳恭听。”

“那扶桑国允诺于我,若是能够到手这批物件的五成,到时便会出兵,助我们一举拿下甬平城。”

“赵司令,这话……您自己信么?”他嚯得站起身,声音森冷,“军火我可以半点不要,但甬平,我是要定了。如果你再要耍那些花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赵孚生见他并不吃自己这一套,当即好言道:“自然,自然……”

“那只夜莺,就有劳赵司令了。”话落,男子便径自离去,犹如黑夜里的魅影,自如地穿梭在城墙内外。

☆、13 黎明之前(2)

一声惊雷过后,天就下起了哗哗的大雨。

路灯下飞旋着几只蛾子,在雨里显得有些仓惶,无头似得绕了几圈后,才躲进了灯罩里头去。

罗家小院天井的地上,有些坑坑洼洼的,此刻倒是被满溢的雨水所填平。一双米色的圆头小羊皮女式皮鞋,在积水的地上起起落落,溅起些许泥泞的水花,往大门走去。

鞋子的主人便是林书沁,她撑一把大大的油面纸伞,遮蔽着娇小而笔挺的身姿。只一个转身,人就消失在了细密的雨帘中,亦消失在了,身后尾随的林书伦的眼中。

这样大的雨,林书沁却也没有喊一辆黄包车,只是缓步走着,与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走的十分小心谨慎,亦在偷偷观察着后头,是否随着尾巴。只是林书伦到底在行伍之中谋生已久,那些追踪与侦查的伎俩还是学得不少的,应付林书沁更是绰绰有余。

他一路跟着她,拐过一条宽短的巷子,方至一处小院,院门上挂着的红漆匾额,因长久的风吹日晒而有些斑驳脱落,上头写着:门礼书坊。

林书沁在门口稍作停顿,将收起的雨伞直直地立在墙角,才抬腿跨进门槛去。林书伦自是不好再进去,他只瞧了一眼那簇新的蓝色油伞,它静静地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亦或是在传递着什么?

对于林书沁的身份,自己根本无需猜疑,早在当初她从甬平大牢里出来的那天,他就是知晓了的。对于她的选择,林书伦明白,自己根本是无法再劝说的了的,他只能选择时刻在她的身后保护着。

又或者,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认同的,认同她的大义与胆量,认同她赤忱的爱国之心,一如她背后那股日渐兴盛的强大力量。

这样疯狂的、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林书伦心中一滞,难道自己真的被书沁曾经的那些话所折服了?不可否认,她,他们以及他们做的一切,才是正真地奉行了民主主义的,与那些强权掳国的大军阀是截然不同的——那么自己现在坚持的,又到底是什么?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想将这些野草般生起的念头,一应抛到脑后去。却在这时,见那门口忽又出现一抹身影来,他忙将自己往巷子里藏了藏,暗自窥探。

来者是个女子,一身灰褐色的长衫,衣身宽松,却仍是不难看出她玲珑的身段。她收了手里的伞,就露出一张素面来,只是天色晦暗,又隔着这样浓密的雨雾,林书伦到底是一点都看不清。不过那行走的步姿,与看似十分轻盈的体态,却让他不禁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无从忆起。

门礼书坊的铺面很小,里面堆满了满满当当的书,皆是些泛黄损页的老书。屋内坐着两个人,见她来了皆起身迎接,一人接过她手中还滴着水珠的雨伞,道:“林小姐就在楼上。”

女子点点头,随即往楼上去,老旧的木梯吱吱呀呀,像是随时都会塌了一般。楼上的林书沁亦是听见了动静,她转身往前楼梯口靠了几步,好奇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来人,直到那张脸完全的出现时,林书沁却是大吃一惊。

她的话语有些断续,指着那人,“你……你就是,你是……夜莺?”

女子浅白色的双唇,轻轻抿起,从容地坐到桌旁,又对着相对的位置,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林小姐,请坐。”

林书沁依旧缓不过神来,她忑忑地坐下,不可相信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个潜藏在甬平城里的组织最高联络员。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佩服之至,想要一睹真身的人,居然就是她!

女子“呵呵”地笑了笑,“怎么?林小姐看起来很是吃惊呀?”

“抱歉,我只是太过惊讶,”林书沁方觉失态,但即便再是惊讶,此人毕竟是组织要员,从某种层面讲,她更是自己的直属领导,“不知道您此番见我,是不是组织有什么指示?”

“不,我是专程来见你的,”女依旧是笑着的,“一方面是感激你的情报,多亏有了你的消息,组织才得以查探到这批军火,更是能够一举截获。另一方面,关于如何押送这批军火,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诚然,林书沁家中有如此两位人物,于组织而言便是占了有利之势的,她的意见自是被极为看重。

彼时,从云姻与林书伦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批军火的存在,便在第一时间告知了上级。之后又在轻寒与林书伦的辗转调查中,成为两人之间的传信人,其中所得的消息,她亦是一一上报。可其实在她的心中,到底还是觉得做了亏心的事,尤为对轻寒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