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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93)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这个世道,无名无力无权无势,只会失去一切,”他的目光里似是含着火星子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爆发,“你不就是如此么?”

轻寒明白他是走火入魔了,又岂是只言片语便能够令他回头的,“看来,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你从未听进过一字半句。”

他依旧偏执,“那些话,我为何要去听它。”

轻寒不再说话,只是不声不响地坐着,直到看见不远处,那静默而立的古宅里,恍惚透出一点亮光,“劳驾,在前头停车。”

那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看见自家主子并没有什么动静,只当他是默许,便踩下刹车,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车子甫一停稳,轻寒即打开门走了出来,客套地道了谢,便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外头自然比不过车厢里暖和,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直灌进她的衣领子里。轻寒拢了拢身上大衣,紧挨着墙边往前走,好让那围墙挡去一些冷风。

不过是走出了十余米,她隐约就听见从后头传来脚步声,有些急促与凌乱,越来越近。就在她因为好奇而转身之际,只见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人便被大力地攥过,后背重重的撞到墙上,令她一阵吃痛。

轻寒错愕地抬起头来,便看见了陆绍迟那张,清俊却又几近扭曲的脸。他的手臂抵在两侧的墙上,将她圈在墙与自己的中间,不得动弹,压抑着声音里的不甘,转而化作了乞怜,“为什么,你连一刻都不愿与我多待么?”

她撇开脸,沉默着没有任何的回应,对于他这样的行为已是感到无奈与不耐。

或许是她一贯无动于衷的模样,现下却又带了几分的烦厌,彻底激怒了陆绍迟。他突然牢牢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视着自己,亦不管她的反抗与痛楚,低下头便恶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嘴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紧密接触,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转而便开始疯狂的挣扎,可无论她使出怎样的力气,他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蛮横地控制着她。

挣扎无果,她索性便不动了,任由他钳制着自己,就像是一块没有灵魂的朽木。对于这样的安静,陆绍迟仿佛很是满意,却也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见他似是平静了下来,一张嘴便咬在了他的唇上,力道之大,促使鲜血的腥味一下就充斥于两人口中。这毫无防备的吃痛,令他猛地往回一缩,她乘机推开了他,冲出圈禁后即刻奔逃而去。

陆绍迟抹了抹嘴唇,是鲜红的血液,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得逞后的快感。或许是并不曾真正拥有,也或许,她从前与自己说的那些话本就是对的。

想来,他们自相识至分道也不过短短一段的光景,到后来她予人为妻,相见如同陌路,再后来,自己为名为利求取她人,她亦活得欣慰自得……恍然间,竟也就过去了这么长的时光,长到记忆里那张清涩纯白的面庞,早已是一片模糊。

他又看向她飞奔离去的背影,终是惨白无力的一笑,只怕是,她会更加地怨恨自己了罢。可又是如何了呢,这一次,大抵便是她与他,最后一次相见了罢。

☆、24 终章:此去经年,良辰虚设(半生)

轻寒终于在院门前停了下来,她大口地喘着气,又加之是惊魂未定,整个人此起彼伏的。方才那一路的跑,她是用尽了力气,寒风从喉咙里灌入,直通心肺,现下从胸口涌上一股甜腥的味道来。

她看着门里传出的灯光,昏黄昏黄的,忽然便觉得屈辱与委曲齐齐钻上心头。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胡乱地抹了把脸后,她几乎是冲进门里去的。

顾敬之一直在等她,从她走后就一直不宁的心绪,在见到她时才安定下来。不过下一秒,他便是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出了什么事?”

轻寒起先有些发愣,听到他的话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猛地摇头,“没有……不过跑得急了,有些冷。”

顾敬之自然瞧出了她的强装镇定,却也不再追问,只是上前扶住她的肩头,将她带到床沿边坐下。他又去往那炉子里添了些碳,而后挨着她一同坐了下来,这般靠近了才发现,她的唇角却是沾了一点殷红。

他当即便是忐忑,薄如锋刃的嘴唇紧紧地抿到一处,身体因为强烈的不安而逐渐发僵。他缓缓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替她抚去血污,动作是惯常的轻巧,又带着极其的小心翼翼。

屋子里暖和极了,可他的手倒是凉得瘆人,轻寒见他如此反应,便知晓他是担心过度了的,又握过他停留在自己脸畔的手,“真的没事,他们不曾为难于我。”

顾敬之看着她眼睛,是一如往常的清澈,乌黑的瞳仁里透出最干净的光来。他想了一想,却是欲言又止——他自然是选择信她的。

轻寒低下头,摩挲着手心里他的指掌,又道:“其实,大哥今日寻我过去,不过是想做一出戏罢了。”

“做戏?”顾敬之不解,“做戏给谁看?”

“陆绍迟,”迎上他疑惑的眼神,轻寒语意甚是笃定,“盛家,怕是要到了头了。”

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顾敬之了然叹息,又想到如今走到这一步,便不禁自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到底是无用。”

听得他如此说道,她顿生心急,“如若不是你,不知道这甬平城里,要生出多少的无妄之灾,又会有……多少的人枉死……”就像,那些可怜的孩子。

“那如今……,你还怨我么?”这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顾敬之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她,看似平静的面目下藏着一颗跳跃不安的心。他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就像是囚徒面临最后的审判,死生一念。

轻寒垂着头,短暂的沉默亦是漫长,“等到以后,那个时候,我一定告诉你。”

他是失落的,可她握着自己的手,又是那样的紧,像是带着某种信念,在他晦暗的心底,照进一些希望来。那张复而扬起的面庞上,一对杏眸里流光旋转,若隐若现的笑意明媚动人,一如久违的月光,皎洁了整个世间。

顾敬之有些出神,恍惚之间,竟也笑了一笑,“好,我等着。”

只是这一等,会是多久呢?如若不会太久,又会是多久,大抵是谁都无法预计的。

就像是,他曾经自以为算尽一切,却从来无法预计的自己的心。从发了狂的想念,到后来的逐渐冷却以为是忘记了的,可到了现在,等到她如此真实的依偎在自己身旁,他才彻底醒悟,发觉从前一切的放下都是假象,都是虚妄的自我麻痹。

所有的情感,便在这一刻迸发而出,是如此的狂热与真诚。他慢慢地触碰着怀里的人儿,从额际到眼睛,再到唇畔……这样熟悉的感觉,带走了她所有的不安,那滚烫的温度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她之上,情之所起早已在深处,便在这一室的温热里,只听得她轻浅的呼唤:阑安……

天光大亮,轻寒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亦或是身后站着的人,不禁发起呆来。顾敬之正仔细的替她理去鬓角凌乱的发丝,从一边到另一边,指腹无意地擦过脸颊,带着一点温热与湿润。做完这些后,他便静静瞧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正瞧着他,目光交汇,眉眼依旧。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耳坠来,圆润的珠子静卧在他的掌心里,借着自然的光亮,散发出柔软细腻的色泽。

“这不是……”轻寒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当初自己还给他的。

“自打你将它还予了我,我便一直带在身边,想着,说不定哪一天便遇上了你,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一边又为她戴了起来,只是轻寒太久不曾用过首饰,难免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穿上一只,他便问道:“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