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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世清秋(92)

作者: 姜谈 阅读记录

“我?”轻寒不可置信,亦有些慌张,不自觉朝着顾敬之的方向望去。

顾敬之往前走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她往后拉了拉,侧身挡在了前头,“这无缘无故的,请她一介妇人作甚?我看,还是不必了罢。”

马副官得了命令,显然是有备而来,“四公子见谅,在下不过是个传话的,做不得主,不过是怎么得了大公子的令,便怎么办事罢了。”说话间,他又往一边挪了挪身,后头随着的一小队卫兵便露了出来,这意图显而易见。

轻寒有些发颤,下意识就攥紧了他的臂弯,她到底没用,可又不想为此而拖累了他。见他已是急上心头,十指成拳的模样,便是抢先一步,狠心逼迫自己走上前去。

见她这般举动,顾敬之错愕之余自是忧虑焚心,不禁轻呼出声,“小寒——”

轻寒冲着他浅浅一笑,眸若含水,“放心,我很快回来。”

那马副官像是得了某种意似的,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请罢,少夫人。”

☆、24 终章:此去经年,良辰虚设(最后)

北方的冬日,天寒地冻,瓦盖的檐上是久积不化的白雪,沿边挂着串串的冰锥子,时不时的正往下滴着水珠。

所谓宴席自然是设在关顾信之的府上,只是轻寒实在想不明白,他此番独独找了自己的目的究竟为何。不过这样的疑虑,只到她在席间落座后,便是豁然。

餐厅里安静极了,顾信之早已屏退左右,偌大的厅里,只剩下桌前寥寥三人。

“早先便听闻,四妹妹与陆先生实乃同乡,如今我与先生共事,倒也真是缘分了。”

这样的开场白,毫不避讳地充斥着利益的气息,不禁令轻寒皱了皱眉。她始终是笔挺的坐着,毫无波澜的眼神目视着前方,现下却是不自觉的动了动,朝着陆绍迟的方向看去,只见他的脸上是迎合的笑意。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陆绍迟侧过头来回望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目光触及,轻寒倒也不躲避,只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透过这张熟悉的面庞,去看清掩藏在背后的,究竟是怎样一个陌生的灵魂。

陆绍迟本是欣悦的,只是渐渐的,在她这般毫不避讳的注视下,他竟有些心虚起来。她神色如常,只是越发清冷,又带着不可言说的蔑视,如同利剑一般,直往他的胸口扎去。

顾信之自始是冷眼旁观,缓缓啜了口酒,思虑着下一步该如何开口,“这冬天里的鲈鱼可是不好找,陆先生费心点了这么一道菜,四妹妹可要好好享用。”

“是么,” 轻寒已然习惯他的别有用心,“那可真是有心了。”

陆绍迟道:“算不得费心,人活一世,不就为的这一口吃食罢了。”

轻寒无声冷笑,“那陆先生的胃口,倒是不错的。”

陆绍迟闻言一惊,握着白玉箸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竟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轻寒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倒是有着故意为之后的快感,故作疑问,“今日怎么不见陆夫人一道前来?”

他的窘迫果然是愈深了,轻寒的心中不禁生出些怜悯来——或许他还是有所愧疚的,只是这一点点的愧疚,终究抵不过他满腹的野心与欲望。

顾信之却在此时接过话去,“近来盛老先生病重,陆夫人向来孝悌,自是要亲自侍奉在侧的。”

“原来如此,” 轻寒眼中的不耻愈甚,“那大哥今日找我来,不知为的何事?”

顾信之忽的笑了起来,“自家人吃饭,莫不是还非要有什么由头才是?”

轻寒微微一笑,却心如明镜,若果真如他所言,那为何偏偏只让自己前来,还有这陆绍迟又算是如何一回事?这根本就是顾信之作的一场戏,而这看戏之人,想来也只有眼前这位陆先生了。

算一算,如今的陆绍迟即便称不上富可敌国,可也算是富甲一方。而现下盛雅言又出了这般变故,想来盛友良病重之事,不管背后缘由如何,但也绝非他二人凭空捏造。如此一来,这北方第一商的名头,怕是离改名换姓亦是不远了的。

顾信之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又将陆绍迟的心性揣摩得一清二楚,为了牢牢攥住这取之不尽的钱粮后盾,才会在今日摆下一场醉翁之意的宴席——这分明是在拿自己要挟陆绍迟了。

轻寒不禁嗤笑,笑他顾信之即便到了现在,心有所图却仍旧是要通过她区区一介女子;更是笑他的多此一举,依如今局势,陆绍迟本就是要迫不及待贴着他往上爬的,即便今日没有这一出,他亦可达成所愿,可真真是白费一番力气了。

“四妹妹这是为何发笑?”对于眼前这个,从来都是惊喜与意外不断的弟妹,顾信之向来都是无法猜懂的。

“没什么,”轻寒笑得愈发明显,指腹滑过圆润细滑的青瓷碗沿,“只是觉得,大哥可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

顾信之闻言一愣,不稍时便又是大笑起来,“若不是遇上四妹妹这般的贵人,我即便再是个聪明人,又有何用?”

对于他的挖苦与嘲笑,她自知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如若当初不是落在了他的手里,又岂会有今日的局面。

一想到这里,她便“腾”地站起身来,“既然大哥的目的已然达到,我便告辞了。”

顾信之到底是喜怒无常,如今又担着这样万人之上的名头,想来心气愈高,哪里容得下她这般无视,当即便是重重一掌拍在了桌上。

陆绍迟见他正要发作,随即站起身来,抢言道:“今日承蒙大公子款待,此番心意,陆某必当铭记于心。”

闻言,顾信之才缓缓收回手来,指尖交替轮番敲打在桌面上,又斜睨一眼陆绍迟,看来是对于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先生明白就好。”

“天色已晚,”陆绍迟又瞧了瞧轻寒,“那陆某先行告辞。”

“如此,还要劳烦先生,顺道将我这弟妹送回府上。”顾信之边说着,边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颇是一番得志的意味。

轻寒自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可心中到底发怵,如今的顾信之想要碾死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她就这样憋着一口气,一步一稳地走出大门,迟来的恐惧却直令她双腿发软。

车子驶在柏油路上,开的极是平稳,车厢内是长久的寂静,只有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嘶嘶”声。

“他们,没有为难你罢。”陆绍迟开口道。

轻寒是懒得说话的,只作充耳不闻,将头靠在窗棱边上,看着外头一掠而过的风景,兀自沉默。

“你放心,只要我满足顾信之的要求,他应当是不会为难你的,”他看着她的侧脸,照在外头灰蒙的夜色下,愈加显得苍白,“他不过是要我手里的财罢了……”

“你手里的?”轻寒突然坐直了身,转过头来看着他,一片漆黑中,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冰冷,“你扪心自问,那到底是你的吗?你敢说吗?”

她字句见血,直说的他胸口一阵翻江倒海,“我也算得半个盛家人,如今盛友良病入膏肓,他盛家的产业由我接管,自然顺理成章,合情合理,我有何不敢说的。”

轻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冷笑道:“我真是好奇,你现在,还敢见你家中的那位夫人么?”

陆绍迟在黑暗中眉头紧簇,搁在双膝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他忍受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仿佛已经到了耐性的边缘,“那不是我的本意,况且,她父女二人都曾那样伤害于你,也算是……还了债了。”

“你无需将罪名扣到我的头上来,难道现在的这些名与利,都是假的不成?”她已然气愤到了极点,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哭腔,“你到底为何……会变得这样绝情,你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