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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116)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伙计兄弟俩紧随在后, 慌里慌张地将她围住, “姑娘,要不要紧啊?”

“我刚看到杆子倒了,你没伤着哪儿吧?”

宛遥握着淮生的手起来:“我没事。”

引起满街骚乱的烟花可算消停了, 而小酒馆却惨遭无妄之灾,平白惹来一场大难。

店家一边捶胸顿足,一边不忘招呼着小二提水救火。

项桓两手撑着地,吃力地将压在后背的长杆掀开。

这一下砸得不轻,他觉得身上的“三刀六个洞”全裂了,每一处都是血流如注。

“诶,小哥。”一旁围观的路人见他方才挨了那一记,忙赶上来帮着拍去其衣衫上的火星,“你可真够能的,也不怕把自己砸死……”

言罢搀着他起身,问道:“怎么样啊?用不用去看大夫?”

项桓摁住腰间的创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他用手背轻轻拭去唇边的冷汗,抬头时正瞧见宛遥在同随行的几人说话。

她看上去应该并未受伤,甚至冲着周围的人含笑摇头,眼中映着火光荧荧发亮,大概是在说自己没事。

项桓就那么望了一眼,忽然有些疲惫的收回视线。他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捡起散落在地的狮子头,拖着步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宛遥的目光从人丛中找过来时,瞧见的便只有这样的一道背影,而她尚未看清,少年便转瞬隐没在了漫漫人潮里。

边城的热闹被突如其来的火势扰乱,归途灯烛有些阑珊。

项桓行至石桥边时已然感到撑不住了,捂着伤口的掌心粘稠温热,他扶着石栏杆定神站了片刻,再抽手离开时,上面清晰的留下一抹带血的指印。

项桓停在湖岸边,费力地坐下。他创口崩开了,须得尽快处理,这一阵子不曾好好休息,旧伤新伤全都反反复复的,一直没痊愈。

他把那一套可笑的行头丢在身侧,解开被血染透了的外袍,微凉的湖风徐徐吹来,夹带着淡淡的腥味。

如果天色没那么暗的话,旁人会很清楚的瞧见面前的小片水域被血染上了极浅的红,涟漪万千的朝四周扩散。

项桓本在专心清洗伤口,突然间,常年征战的习惯让他觉察到背后一串脚步声的靠近。

他愣了下,好似有种说不出的预感,胸腔内的跳动没来由的加快,迟疑了片刻还是讷讷地回头。

弦月半隐入云层里,女孩子正站在几步开外的树下,像朵悄无声息绽放的花,一双明眸在黑夜中辨不出神色。

她居然真的在他身后。

亲眼看见项桓的伤,宛遥还是悄悄地吃了一惊。

起初在街上瞧舞狮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后来项桓挡那一棍子便愈发加深了她的猜想。循着地上的血迹一路找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大概是光线太暗缘故,他瞧着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宛如深红的厉鬼。

纵然只是皮肉伤,久久不愈合也会引发炎症。宛遥终于皱紧眉大步走过去,在少年遍体鳞伤的胸膛前手足无措地站了一阵,才摸出帕子和药瓶俯身去给他止血,忍不住薄责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在家养病吗?”

但项桓却一直不言语,只是垂眸看着她,看着那张涂满了药的手帕被血浸透,深红与白皙的指尖交相映衬。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紧紧抓住宛遥的手腕!

她显然怔住,只听见项桓压抑着声音问道:“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不是么?”

他每说一个字,好像就更用力一分。

“明明还是喜欢的……一定要做到这么决绝吗?”

宛遥试图往后抽了抽手,垂下头,“先把伤口……”

项桓打断她:“不要管伤口了!”

他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好似感觉不到伤痛,只握住她双肩认真说:“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一直都不一样!”

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算直白,可是少年已经很努力在解释了,他脸色发青,眼睛却像是燃烧着的火那样明亮,一转不转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宛遥望进那双黑而深的眼瞳,思绪却有半刻空白。

冷月清风,岸上的长街是万家灯火。隔着衣料,他掌心的温度一寸寸传过来。

她想起在京城小巷中度过的青涩岁月。

想起爬墙偷果子时的胆战心惊与春天在草丛里捉的各式各样的蟋蟀。

想起那一年,龚掌柜拎着柴刀将他们逼到角落,少年抄起长杆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眉目间无所畏惧。

遥远的长安坊间,男孩和女孩曾手牵着手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项桓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会儿。

“那天……那天在家里说那番话是我不对。”

他皱眉挣扎半晌,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点冤,“可我不过是想怼怼我爹,也没料到你会在。”

“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你连一次机会都还没给过我,就这么判我死刑了……”

宛遥沉默着微垂眼睑,一直不曾说话。

正在项桓还要再争取时,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记得腊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么?”

问得有些突然,少年不由愣了下,直觉告诉他这话里有话,他缓缓松开手,把这个时间翻来覆去的琢磨,醍醐灌顶似的一震。

“是、是你的生辰?”完了,他是不是思考得太久了……

宛遥倒也没计较这些,只将他的伤包扎好,继续说道:“十岁那年,除夕之前,王府曾给小世子点了一盏极大的长寿跑马灯,因为稀罕,回家之后我们也一起做过一个。你还想得起来吗?”

项桓披上外袍,闻言略微一顿,思索道:“记得,当时是我上王府去问的图纸……之后刘翰林家的女儿看见了还向你讨要过。”

她点点头,收拾起药瓶问:“那后来灯呢?”

“灯,被我不小心烧坏了……”

说到此处,他才恍悟似的戛然而止,眸子像是被什么点燃,顷刻便能倾覆原野。

项桓怔怔地盯着她,从宛遥不经意转过来的目光里,恍惚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的呆愣逐渐变作了狂喜,甚至连衣服也不好好穿,撑着地便爬起身。

“是不是我做到,你就不生气了?”他唇边隐约带着点欣喜,揽住她的胳膊,不等对方回答又急忙抢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是这个意思了!”

“那你等我!”

言罢,甚至没给宛遥出声的机会,一转身便风风火火地往府衙方向跑。

“诶……”

想劝他慢点跑的,可是人早已不在视线之中,宛遥在原地无奈且好笑地叹出口气,余光瞥见脚边狮子头还在,于是蹲下去轻轻摸了摸。

金脸,白毛,大眼睛,还挺可爱的……

*

项桓急匆匆冲回府衙时,项圆圆和余飞已经在家了,貌似还寻了他许久。

“喂,你跑哪儿去了?”两人跟在他身后,从一个屋走到另一个屋,就见项桓沿途一路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不是陪着宛遥吗?你不要媳妇啦?”

他动作不停,“我就是从她那儿过来的。”

听项桓简明扼要的陈诉经过,后者懵了许久,“什、什么意思?她这话有什么玄机,我怎么不太明白。”

项桓在仓库翻出一把量尺,拿在手里试了试,飞快道:“小时候我和宛遥做过一盏走马灯,结果有一回我跟人打架,正好把灯弄坏了。”

他拉开抽屉,呼啦啦捡了一叠白纸,“她那会儿哭得厉害,我只好说改天再做一个赔给她,之后许是事情太多,我一时半会儿忘了,她也没提。”

余飞心想:你这缺德事还是从小干起的啊。

转念又一回过味儿来:妈的,你们俩居然小时候都那么腻歪!

项圆圆歪头在边上看他忙:“哥,你在写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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