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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32)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夫人?”

宛遥站在一步外,微微弯腰低唤了一句。

对面的人并无反应,她们呼吸微弱,面容带着明显的病态,也不知同倒在院中的年轻人是什么关系。

“夫人。”

宛遥伸出手握住女子的肩膀摇了一下,盖在她身上的草席和棉被顺势滑落,轻飘飘地铺在脚边。

*

大好的日头在午后忽然隐没入云层里,沉甸甸的光线将出未出,平白有几分压抑。

陈文君小憩初醒,起身让婢女给她梳妆整理。

铜镜前照出一个端庄温柔的脸孔,算不上美得倾国倾城,但气质脱俗,是个极有雅韵的女子。

“少夫人,外面天阴,带这对玛瑙耳坠衬着气色好。”

婢女轻声细语地向她建议。

那对耳饰是真的漂亮,出嫁前母亲特地留给她做嫁妆的。

陈文君轻柔地拂过宝石圆润光滑的轮廓,到底还是摘了下来,“一会儿要去向夫人请安的,她身体不好,红色张扬了些,若让长辈瞧见,只怕会怪我造次了。换别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嫁入梁家至今,她其实也没能亲眼见得那位德高望重的梁夫人。

陈文君是一个月前过门的。

指婚的是她的舅舅,当朝威名显赫的武安侯袁傅。

至于为什么突然会有这门亲事,来由好像也颇为复杂,她只知道因为老太太过世,夫人又重病,所以梁家想要个媳妇冲喜。

丈夫是个年轻的贵公子,看得出他并非很满意这桩婚亲,但迫于舅舅的缘故,不得不相敬如宾。

陈文君走在府中曲折的回廊上,不经意抬头时,瞧见一只摇曳的风筝在墙上拖着两条长尾高飞。

每日的午后是给梁夫人请安的时间。

这是自她过门起一直坚持照做的事。这个婆婆似乎得了什么重病,鲜少出门走动,连成亲当天也没见露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房中躺着,即便是她问安,婆媳俩也只隔着帘子说话。

房门开着,依旧是进去在珠帘前福了福身。

“娘,儿媳来看您了。”

陈文君礼数周全地低着头,在夫人开口前她是不能起来的。然而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良久,半晌也没听见动静。

她同婢女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不解的茫然。

今日屋内的侍女不知去哪儿了,连个传话的也没有。就在陈文君犹豫着自己是再唤一声,还是寻个理由告退时,珠帘后忽的隐隐有低吟传出,旋即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娘?”

里面的人咳得越来越厉害,陈文君开始觉得不好,急急起身,“娘?娘您怎么了?”

她先是往外唤梁夫人随身的侍女,听不到回应也慌了,转头去吩咐自己的丫环:“快,去找大夫。”

“哦、哦……”小丫头显然被吓蒙了,脑袋点了好一会儿才往外跑。

眼看左右没一个能服侍的人,情急之下,陈文君上前打起帘子。

她那声“娘”刚至咽喉尚未冲口而出,便叫面前的这一幕骇得目瞪口呆。

精致的拔步床上躺着一个苍白孱弱的妇人,她好似极其难受地不断以手摁住心口,来回抓揉,裸露在外的锁骨、手臂与脖颈上,清晰地印着大大小小,深紫色的斑,状如桑葚。

陈文君颤巍巍的往后退,瞧见梁家的主母低哑难受地张口呻.吟,然后抬起胳膊,朝她伸过来。

伴随着一声恐慌的惊呼,珠帘啪嗒啪嗒放下,起伏不定的前后摇晃。

*

在看清面前女子身上的斑痕时,宛遥几乎是顷刻间跳起了身,怔忡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近来南边瘟疫肆虐,表小姐平日看病时也要多加注意。

——那些疫病之人身上多有紫斑,若是见了,得立即熏艾防疫。

紫斑……

瘟疫……

这种疫情多在蜀地一带流行,且势头凶猛,眼下尚无药可医。此前她也曾在医馆听陈大夫提起一二,说是染病方式甚广,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

如果疫毒是从口鼻传入,或是人与人接触时传入,那么她方才……

“宛遥。”

大概是许久没听到里面有动静,项桓喂完了水,丢下人跑进来看,正一转目就见到她呆呆地立在那儿。

宛遥像是走神的猫骤然被人踩中了尾巴,在他声音响起的一瞬,空空如也的脑中竟迅速做出了反应,猛地抬手喝住他:

“别过来!”

她很少这样大声说话,项桓也是愣了下,还就真的停在了原地。

宛遥步步往后挪,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手不安地放在胸前,勉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镇定地从头道来:“你……你听我说。”

“这些人的身上有紫斑,一般的紫癜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染了南方的瘟疫。这种瘟疫病源不明,此前太医署派了不少人南下治疗,无一生还,也未曾有可靠的药方能抑制。”

“屋子里不干净,疫气极有可能从口鼻和肢体间散播,我已经碰过他们了,身上或多或少沾了病气,你千万别过来,也别碰……”

宛遥一直在解释,项桓也一直在听,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平静如常。

然而正当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几步上前,猛地单手将她往怀里一抱。

宛遥只觉得腰间有道深重的力量把自己推向了一堵温暖结实的墙。

那里有蓬勃的热气和均匀的呼吸,宽阔又锋芒毕露,和记忆里年幼时的清瘦单薄似乎截然不同了。

她脑子里比刚才还要白得彻底,两手无措地悬在半空。

好在项桓只是草草搂了一下,便很快松手,望了她一眼:“这样就行了吧。”

旋即便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向角落里的几个病人。

他擦肩而过,宛遥却还愣愣地一动未动,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抱她了……

他刚刚抱她了……

视线里的青天白日一片炫目,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五观六感都不太灵敏,笼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弯曲,紧扣了两下才让自己勉强回过神。

项桓在破草席前蹲下,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他瞧不出这斑和普通的病有哪里不一样。

宛遥站在他身后,定定地将他背影看了许久,才缓缓走过去。

项桓还在打量那些斑痕,只问她:“你确定这是瘟疫?”

宛遥沉默地拉过一人的手先切脉诊断,脉象同外面的年轻人有细微处的差异,好一会儿才望着他抿唇摇头,“我也拿不准,从陈先生描述的症状来看应该能对得上,但没见过实例,不好妄下结论。”

话说到这个份上,八.九不离十了。

帝都郊外出现瘟疫,是件足以轰动京城的大事。他们只能祈求这是唯一染病的几人,倘若眼下的这几位病患仅仅是流入长安疫病的冰山一角。

那么,未来的帝都将难以预料。

“不管了,先问清楚再说……这些人能醒过来吗?”项桓试着摇了几下,显然没反应。

“他们的状况不太好,应该是在昏迷当中。我今日没带针……”宛遥犹豫着咬了咬下唇,“不知门外的那一个可知道详情?”

“出去问问。”他说着,拉着她就要起身。

正在这时,院中多出一串脚步声,来者似是惊讶地开口:“哥、哥,你醒醒啊!”

宛遥甫一出门,就看见与地上年轻人模样极其相似的少年蹲在台阶下轻唤。

正是方才跟着出千的同伙。

第22章

在赌坊联手里应外合的是两兄弟, 最大的才十六,年幼的这个刚满十四, 生得满脸青涩。他蹲在角落给母亲和姨母喂水时, 目光总是狐疑而戒备地盯着那边把脉的宛遥,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我娘同我姨此前在一户显贵人家做活儿, 后来得了病就被他们赶了出来。”说话间,怀里的妇人因被水呛住, 虚弱地轻咳, 他忙拿袖子给她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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