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家少年郎(99)

作者: 赏饭罚饿 阅读记录

对方声音很低,绣花的袋子被他捏在手里,和余飞不知说了些什么。

宛遥拿不准自己要不要上前,半晌只弱弱地开口:“那个……是我的荷包。”

后者似乎顿了一下,循声往这边一扫,才颔了颔首,厚重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微响。

那人将钱袋交给了余飞,转身便走回了队伍之中。

宛遥一面注视着那群铁面军,一面行至余飞跟前,不禁迟疑道:“他……”

“他是来还东西的。”荷包轻掂两下抛跑过来,她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

宛遥并未急着清点钱两,反而问道:“他们为什么都带着面具?”

“你可能不知道。”那队戍卫继续按着路线巡逻,余飞抱起手臂,慢条斯理地踱步,“这些便是所谓的‘威武骑’,皇帝陛下亲自选拔设立的亲兵。”

提到这个名字,项桓和宛遥才隐约回忆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些零碎的传闻。

比如手撕战马,单挑猛虎,把虎豹骑打得满地找牙之类的……好像对他们而言不是十分光彩的事……

刚这么想着,旁边的余飞已冷笑出声:“对外宣称什么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其实就是一群磕大力丸的。”

项桓:“怎么说?”

“为首的叫杨岂,也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一堆稀奇古怪的药丸子,寻常人服几粒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脱胎换骨,筋肉强健,力大无穷,数日之内能赶超普通将士训练三四年。”

宛遥到底是医家,闻之惊奇:“这么厉害?”

他兴许看对方不顺眼很久了,语气满满的不屑,“当然厉害,不厉害能跟着我们出征吗?”

“这帮人,正儿八经的操练也不过两三个月。除了一身蛮力,他们懂个屁!”

自古将星成名都是经过时间的沉淀与战火的洗礼,纵然这世间百八十年会出一个天才,但也不至于一步登天。

人体的骨肉有它自己的那套章法,无论多厉害的神药也无法打破千百年的规律,不过是寅吃卯粮,提前榨干体内的精气神而已。

宛遥略一沉吟,忍不住轻叹:“这种药吃下去,恐怕极为伤身。”

“何止,听说一开始试药便死了上百人。”余飞耸耸肩,“十个人中总有一个会出事的。而且筋骨暴涨,也使得他们的容貌扭曲,各自变得奇形怪状,哪怕亲娘站在面前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可能觉得是有碍观瞻,后来杨岂索性派人给这帮怪物量身打造面具遮丑,人手一个。”

“十个里死一个……”宛遥秀眉紧拧,摇头道,“可就算活下来了,这些人的命,只怕也不长……既然弊端如此之多,为何还有这么一大批人去尝试?”

余飞懒洋洋地轻哼,“还能为什么?”

“为名,为利,为钱……这天底下的好处多了去了,谁不想青云直上,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即便有风险,可也值得一试,那些坊间的赌徒,不都是怀这样的心思么?”

他这席话说完,项桓瞬间就沉默下来,静静地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遭回荡着整齐的兵甲碰撞与步履声响,方才巡视的铁面军已靠近,正从他们面前经过。

由于望过去都是一张脸,宛遥也犯愁着该向谁道谢,最后只能意思意思地施了个礼。

而就在她欠身之时,隐约感觉人群中好像有谁转向自己望过来,目光灼热又锐利,然而当宛遥抬头追着视线找去时,对方又非常隐蔽地藏回了队伍里。

目之所及,是数张千篇一律的冷硬面具。

*

咸安二年的年关。

长安城下着绵绵的细雪,将街巷坊间与大明宫一起变成了寒冷的雕梁画栋。

这是王子皇孙与平头百姓一样难熬的一个冬季。

禁庭的寝殿之内,火红的两大炭盆烧得正旺,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道。

沈煜坐在卧榻上,手端一碗热羹,边吃边翻阅前线的战报。

他没有宣宗皇帝那么沉迷美色,也没有先帝——他哥哥那般依赖辅臣,许多事更喜欢亲力亲为,因此至今后宫萧条,还是登基时的那些妃嫔,自然也未曾得一子嗣。

寝宫中陈设雅致简单,墙上只挂了一尊圣母的画像。

这是沈煜的习惯。

但凡他日常流连之处,总会摆放与圣母相关之物,底下人知晓他思念母亲,于是特地用来讨好他。就连好些个沈煜眷顾的后妃宫内,也供着敬德太后的雕塑,期盼着能借此留住圣恩。

“前日,季将军的大军已攻破凭祥关第二道壁垒,想必不日后便能同袁傅的烽火骑正面交锋,做最后的决战。”

底下跪着的是他的心腹。

沈煜吃了勺羹,若有所思地颔首。

“那么多年了,父皇丢了南境十城,先帝丢了凭祥关上阳谷,大魏岌岌可危了二十年,总算能在我手上得以兴复。”

报信的暗卫垂首道:“陛下运筹帷幄,袁傅这一次必然难逃死劫。”

座上却仍是一声不冷不热的笑。

“你不必恭维朕,季长川和袁傅旗鼓相当,输赢也不过各占半成罢了,姓袁的老谋深算,季长川用兵谨慎,谁也不见得占上风……不过,你说得对,他们谁死对朕而言都不亏。”

沈煜那狭长的眼眯成了一道意味深远的弧度。

“袁傅若死,那西南一带皆可由我大魏掌控;季长川若死,正好我的‘威武骑’可以坐收渔利。”

“当然,倘若他们俩能同归于尽,自然就再好不过。”

他时年三十有六。

前十几年随大军颠沛流离,后十几年看兄长的脸色如履薄冰度日。

他当了一辈子旁人眼中的牵线木偶,现在,他才是牵线人。

三更时分,左右服侍之人皆已退去,灯下的烛火依然温暖。

沈煜执着银方碗站于墙边的画像前,羹汤渐凉,透过冰冷的碗传到掌心里。宫廷画师的手笔,尽可能的还原了太后当年的相貌,和百姓平日供奉的塑像有所不同。

茹姬的眉眼更为清冷一些,她并非一眼看去便是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贵之象,反而有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娘。”

帝王的神色难得温和,用极轻柔的语气唤道,“您等着。”

“儿臣就快替您报仇了。”

数千里之外,凭祥关城内。

雄伟浩瀚的关卡屹立在明月下,古道衰草连天,白日战死的魏军与烽火骑此时一同长眠于漫漫黄沙之中。

铠甲覆身的武士在城楼眺望,头盔未能遮住的几缕发丝被长风扬起,已隐隐现出银色的风霜,不怒自威的脸上,被岁月留下深如刀刻的法令纹。

不可一世的袁侯也老了,但他的精气神犹在,哪怕与正当壮年的季长川鏖战数日,依旧丝毫不见败象。

参谋手捧披风拾级而上,在一丈开外恭敬地行礼。

“夜深露重,魏军昨日初败,今夜想来不会发兵,袁公还是早日回帐中休息为好。”

袁傅没应他这一句话,掌心摁着栏杆,似是随口问道:“凭祥关易守难攻,关隘险峻,季长川已经在我这儿折了不少人马,如果我佯作撤离,你说,他会否觉得有诈,放弃关卡前来追击?”

参谋躬身回答,“咸安帝收复失地心切,一心惦记着夺回凭祥关,属下猜想,季长川必然不会放弃这道雄关……而且,穷寇不追。以他那样小心谨慎,步步稳扎稳打的性子,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袁傅听完只是笑,“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还不了解季长川这只狐狸。”

他抬手在石栏上轻拍,“我料他必然会在北上的沿途设重兵把守。”

手下迟疑:“那依袁公之意,我军是否还要弃关往北?”

袁傅神色闲适,“季长川此人惯于面面俱到,青龙城与虎首山都不会放弃,这样一来兵力自然减少,倘若援军久久不至,此计便可不攻自破。”

上一篇:驸马请克制 下一篇:绿窗朱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