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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22)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哎唷,你早说嘛,我看你画了好几天都没进步,才憋不住问问你的!”万弗萱拍了一下令狐宛凤的后脑勺,“不用说,肯定是崔夫人交代的任务。”

万弗萱转头看向离容,对她说:“你那位干娘真是深不可测,不知道她这是算到第几步了?”

“干娘其实并不比其他人算得更准,只是多数人不愿接受某些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而她愿意积极作为,以应不测。”离容捡了一捆柴,在令狐宛凤脚边燃起来。天色渐暗,火堆既可供暖又能照明。

“那你呢,你会不会算?”万弗萱凑近火堆,指指在不远处休息的商队,问,“你能不能算出,我们会不会遭遇不测?会不会被那几个大哥宰了喂狗?”

在这南北音书断绝之际,竟然还有人敢走商,这些人必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按照万弗萱的分析,他们的货物来源颇为可疑——箱子形制各异,连封条上的字体都不同,个别箱子上还有暗暗的血渍,还有被刮掉的官印,多半是从不同人手里抢来的,抢来的过程还十分残暴血腥。

离容等三人本不想跟他们同行,但碰上他们时天已黑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适合落脚的地方,更何况这儿是荒山野岭,林中不乏猛兽踪迹,如果不跟那伙人同宿山谷,说不定也会丧命于虎狼之口。

“难说。”离容摇头叹道,“听天由命吧。我想他们这样铤而走险,应该以卖出货物为头等要事,不至于想要节外生枝。”

“咳,但愿如此吧!可怜我这江左第一高门的小姐,想去洛阳没去成,竟要死在这种地方。”万弗萱拾了一些杂草垫在身下,然后把包袱当作枕头,舒舒服服地躺到了。

“你想去洛阳?”离容很惊讶,“那你怎么到了冀州?”

“我……你不知道,我们南方人,依水而居,不像北方的城镇那样四四方方,把东西南北分得明明白白。”万弗萱答。

“所以呢,这跟你去冀州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走错了嘛!笨!”万弗萱噌地坐起,狠狠拍了一把离容大腿,也不知她在说自己笨还是离容笨。

原本在专心画地图的令狐宛凤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就是从洛阳来的。”离容揉着大腿笑道,“给你唱一个洛阳小曲,你闭上眼睛,就当自己在洛阳,如何?”

“好诶!”万弗萱索性趴在离容腿上,闭了眼睛。

离容清了清嗓,唱起一首她在洛阳听过的词意最可玩味的小曲: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

悲弦激新声。长笛吐清气。

弦歌感人肠。四坐皆欢悦。

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

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

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

慊慊下白屋。吐握不可失。

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

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羇。

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

夜风将悠扬的歌声传到了东南面的小山头上,于柏树下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睁开双眼。

“故都旧曲?”

还以为是午夜梦回,没想到那歌声真真切切,就在山脚。

“汪汪!汪汪汪汪汪!”

次日天没亮,商队养的猎犬突然发疯似地狂吠起来。所有人都被吓醒了。

就在商队和离容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四面的小山上忽如黑旋风一般冲下来数组骑兵,直接踩死了几条看似凶恶的猎狗。

“鲜卑!鲜卑!”

“是鲜卑!”

恐惧的叫喊声听得令人心惊。

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清这些人穿着短衣窄袖,袖口扎得紧紧的,确实是鲜卑装束。

领头的一个说:“交货,不杀!”

这可不是鲜卑语,也没有外族人讲汉语的怪腔怪调。他就是汉人。

商队其实雇了不少打手,一听对方不是鲜卑人,顿时有些轻敌。这趟生意本就是要搏命去做的,此时怎能轻易投降?白花花的刀刃刺啦刺啦的地抽出来——寒光一现,打劫的骑兵们就知道他们不愿束手就擒,立即挥动长矛,无情地向商人胸口扎去。

兵刃相接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离容和万弗萱蜷缩在一块大石头背后,抱着脑袋,但愿不会被来人发现。无奈令狐宛凤体型较大,他藏是藏不住的,干脆站起来,想用奔跑引开骑兵的注意。

骑兵以为他要反抗,一箭射过去。所幸令狐宛凤恰好被万弗萱绊倒了,保住一命。

离容见令狐宛凤暴露了,赶紧抽出匕首——不是迎敌——而是从自己的衣服上迅速割下一块白色的布料,插在匕首尖上举过头顶。

投降,硬拼肯定得死,投降说不定能活。

白色的棉布随风飘扬,在月光下格外醒目。骑兵们见他们几个离商队的宿营地有数十步的距离,也想到了他们大概不是同路人,就暂时不予理会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商队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没有还手之力。骑兵们忙着清点着战利品,只有之前向令狐宛凤射箭的那个还记得东南角尚有漏网之鱼。他打马向前,想来问候一下这边早早投降的缩头乌龟。

“女人?”

离容扮男装本就不像,如今半边的肩膀和胳膊光着,瞎子也知道她是女人了。

骑兵坏笑着向领头人招招手。

晨曦微露,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山头。在越来越明亮的光线中,棕色战马上的劫匪头子利落地掀开头盔,露出一双英目。

跟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相反,此人相貌俊朗,目光锐利而清澈。

☆、从戎非本愿

离容和万弗萱毫不犹豫地跪下了,但令狐宛凤还直挺挺地站着。万弗萱拉了他一把,拉不动。离容索性用匕首柄猛敲他的膝盖,逼得他吃痛倒地。

“男子汉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跪杀人掠货的盗贼!”令狐宛凤咬咬牙又站了起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你娘你都不肯做会儿乌龟吗!”万弗萱小声斥道。

“大侠饶命,这位小弟是要南下为病母求药,虽然出言无礼,但孝心可嘉。我们的财物尽可留下,还望大侠放我们一条生路。”离容求饶道。

匪头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了勾,翻身下马,向离他最近的离容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起来。接着示意万弗萱也不必再跪。

万弗萱没有立刻起来,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问:“大侠,这是放过我们了?能不能只劫财,不劫色啊?”

见匪头沉默不语,万弗萱悄悄起身,拉起离容的手,试探性地对匪头说:“那我们就走了啊,不用送、不用送。”

“慢着!”匪头一声喝止,吓得万弗萱惊叫一声,躲在离容背后瑟瑟发抖。

离容正要说话,没想到万弗萱猛地冲到她身前,闭着眼睛大喊:“要杀要剐冲我来!放过他们!……阿容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送我回家!”

匪头旁边的骑兵以为突然上前的万弗萱欲对匪头不利,刷地抽出了长刀。匪头笑了,对万弗萱说:“你倒是有情有义。”

离容眼看沾血的利刃就悬在她俩头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还是强装镇定,挺起胸膛,对眼前人道:“阁下本是书生,解巾从戎,恐怕非汝本愿。儒者有仁人之心,道士讲存性保命,释家更是慈悲为怀。不管阁下从前是崇儒,信道,还是拜佛,应当都不想多造杀孽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书生?”匪头问。

“你刚才拉我那一下……虎口的新茧,是舞刀弄枪所致。指间的老茧,不辍笔墨的书生才有。”据离容猜测,此人指间之所以有那么厚的茧,多半是因为有“手读”的习惯——也就是抄书——酷爱读书的人才会抄书,酷爱读书的人才会真的相信圣贤教诲,不至于沦为嗜血禽兽。

“姑娘眼睛这么毒,想必来头不小。”匪头微微一笑,随即又露出了凶巴巴的神情,“儒释道皆好生恶杀不假,可我已经落草为寇也是真。如你这位小弟所言——我杀人掠货,无恶不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多添三条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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