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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36)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至于那劝降书,崔子胤压根没看,他直接在城楼上提笔挥毫,于劝降书背面写上:“江州援兵不日将至,尔等速退!”

搁笔,弯弓搭箭,把“劝退书”嗖地射在了鲜卑士兵的甲盾上——看来乡射之礼中的射箭游戏,也不是白玩的。

士兵慌忙取下被退回的“劝降书”,一路飞奔,将其递到段长秋手中。

段长秋展开卷轴,看着其上龙翔凤舞般的汉文墨迹,笑着说了一句:“彼有人焉,未可轻图。”

第二日,萧馥就醒了,听说眼下领头的人是崔子胤,他有几分不高兴,但没有明说,更不敢在夫人面前有所表示。但他憋闷,总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作为镇御一方的宗室方伯的威严。

两日后,鲜卑军生怕上游敌至,攻城之势不断加强,猛烈到数里之外都能听到隆隆声。

于是萧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东城门以南十丈处,一人高的杂草中,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狗洞——这个离容和万弗萱都钻过的狗洞,前些日子才紧急填上。虽说是狗洞,但其实也不算太小,一弯腰,就能进去。

萧馥先是命城中人赶制了一批鲜卑军服,又在州兵中挑选了长相较为接近胡人的三十个死士,承诺为其安顿家属,令他们穿上鲜卑军服,趁乱出洞,混入敌军中,刺杀段长秋!

这个时候,鲜卑军正集中力量以巨石撞击西面的城墙。建康城的城墙是出名的厚,不过据说西面这边最薄,不足五丈。

从狗洞钻出来的死士,一个个压低头盔,使人更加难以辨别胡汉。然而因为头盔的成色太新,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扎眼,他们出来没多久,就被刚好巡逻到附近的鲜卑人发现了。

“你们在那儿干嘛?”巡逻兵之一用鲜卑语问道。

死士只懂汉语,既听不明白也答不出话,这立刻引起了巡逻兵的怀疑。

有一个巡逻兵突然叫道:“他们是汉兵!”

死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巡逻兵已经飞速转身,边跑边喊着什么。片刻之后,大队鲜卑军蜂拥而至。他们四下扫视,很快,便在在踏折的杂草背后,发现了那个刚被扒开的狗洞。

要钻吗?钻狗洞进去,恐怕城墙里正有刀斧等着他们。然而建康城中美女财宝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外加还有军功的诱惑,鲜卑人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端起长矛,俯身往里冲。

负责重新填埋狗洞的几个僮客兵,正在城墙里侧忙碌。见有黄毛贼进来,他们果断丢下铲子撒腿就跑。糟糕的是,看守南城门的兵卒中也杂有僮客,他们四散奔逃,冲乱了正经州兵的御敌阵形。于是乎没过多久,东城门附近的守兵被鲜卑全歼,城门大开。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建康城破,破于自乱阵脚!

段长秋自己都没想到,喜讯来得如此突然。他勒马回转,率领余下的鲜卑军齐齐挥戈向东。

他们太兴奋了,兴奋到完全顾不上屁股后面有一朵报信的烟花升空,噗嗒一声,使埋伏于山林中的广陵军得到了进军的号令。

广陵军施展做劫匪时像捕猎的虎豹一般轻快无声的疾行术,待他们赶到距南城门半里处时,鲜卑军还正在像洪水一样,一股脑地往城门内涌去。

人太乱,兵太多,东城门太小。这个场面,仿佛节日中的城隍庙,险要被善男信女挤破门框。人声鼎沸,群情激昂。数万大军前呼后拥,淹没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中——

无人发现身后密林里的乾坤。

此次鲜卑西来,是坐的船。跟广陵军一样,船只再多也容量有限,因而运来的马匹数量并不可观。骑在马上的,多半是位阶较高的将领。

“蹴蹴蹴蹴蹴蹴——!”

密林中无数飞箭一齐射来,瞄准的全是马上的人物——

箭无虚发。

倒下一批后,弓/箭手迅速调整方向,再度发射。

又倒下一批。

又倒下一批……

短短一瞬间,死了三茬人。慌乱的鲜卑军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威胁来自何处。

但晚了,因为箭射中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

鲜卑军根本就不敢相信,他们的大单于段长秋,在快要进东城门的一刻,竟突然哀嚎一声,身形僵在了马背上。大家抬头望去,但见利箭刺穿了他的后颈,鲜血向后喷射而出。

下一瞬,段长秋落马了。

鲜卑大军背后不远处,丛林中坚毅的面庞略微放松了肌肉。

年轻的匪首骑着黑马从阴影中出来,他再次取箭弯弓的动作,令所有刚刚回头张望的鲜卑军都感到胆寒。

☆、只爱阑珊处

乱。

萧馥被东南西北前后矛盾的好消息坏消息弄昏了头。有人说东城门被攻破了,有人说段长秋死了,有人说东面来了广陵军,有人说西面来了江州军,还有人说西面来的不是江州军,而是鲜卑的援军。

事实是,最早进入东城门的鲜卑军已开始在建康城中烧杀抢掠,跟城内守兵发生巷战。较晚抵达东城门的鲜卑军得知了大单于的死讯,有人后撤,有人想好歹抢一把再跑。溃逃者多被广陵军所歼,但广陵军只在东城门外呆了一个时辰左右,见鲜卑军已乱作一团,便离开了。

萧馥命苏颖去东城门督战,而自己则爬上北面的城楼眺望上游,但见远处有楼船万计,密密麻麻地向建康驶来。旗幡招展,但还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扬州州兵如临大敌。

片刻之后,萧馥等人都松了口气。

原来此次顺江而来的船舰上,没有江州旗帜,却有三分之一的江州军。季伯卿再着戎服,立于船首。谭容舟因年老病重,并未同行。

剩下的,是来自江州上游的荆州的人马,以及谁也没有想到的——

中军!

那个谭容舟奉命等待的人——急需杀敌立威的大都督高义——来了。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攻下江南的鲜卑段部因大单于段长秋中箭身亡,群龙无首,大势已去。

不知道也好,免得轻敌。

最后,进入建康城中的鲜卑成了瓮中之鳖,在扬、江、荆三州州兵与高义率领的部分中军的围剿下,无人活命。

折损最多的自然还是扬州兵,功劳却大抵算在了高义头上。

说起来,去年关东沦陷被归咎于萧子钊布局失当,高义在关键时刻杀萧子钊,起用名不见经传的季伯卿坚守洛阳,最后居然能逼得鲜卑兵退,可以说是他任人得力,因而他有功无罪。

但关东数州毕竟落入了鲜卑手中,朝野迟迟不见王师东进讨贼,这不能不让高义深感压力。此番鲜卑段部攻打建康,打的算盘是汉人不会轻易相信鲜卑人会在春夏之时南侵,身在长安、不得人心的高义更不敢冒然离开京城。他们勉力攻城,攻下则守,这是最好的结果。攻不下,立刻转侵三吴,大掠而归,也应收获颇丰。

他们没想到高义是个大赌徒,直接调集部分中军及两州兵力顺流东下,丝毫不顾关中空虚。

陆南生退军退得十分干脆利落,其部众在当天日落之前已全部撤出战区。

回程路上依然军伍整肃,唯一不正经的是匪首陆公子在途径闲龙山时看到杏花正开,抽出短剑割了一枝。

站在江北向南张望的离容,恨不得踏水飞过去。待陆南生上岸,见他神情自若,胳膊腿都还在,才放了心。

“回来啦……唉,打仗真让人提心吊胆。”离容长吁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好像没有多么激动。其实她早有泪花溢出眼眶,只是不好意思被人看到。这两天,她可能还没陆南生睡得踏实。

“只怪江南风物好,惹人垂涎。”陆南生趁离容背对自己,把捏了一路的杏花插进她鬓间,然后将她拨过来仔细端详,却见暮色中人面娇花两相映,于是愈懂了鲜卑人要不惜代价大举南侵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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