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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37)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漠河以北的民族需终年穿着大皮裘,眼中尽是茫茫雪色,脸上也早早被风刀霜剑刻下沧桑。听闻江南一入春夏便轻纱曼舞,这里的女人双眸犹如春波流转,这里的男人不必四季操持生计,竟有时间乘车啸咏遨游。这里不管男女贫富,都能活到四五十岁而不显老,怎不令人艳羡?

“江南风物好,你却不流连么?”离容笑问。虽然等待的过程中她度日如年,但陆南生回来得确实比她预想中的早。

“首领一死,鲜卑必乱,相信王爷能摆平。”陆南生还没听说朝廷援军的事,“我等未听号令便南下擒贼,终究是越俎代庖。”

“功成弗居,可谓善处危地。”离容笑着说。

她懂了,陆南生不等论功行赏就立刻撤军,是不贪图胜利果实。这样既证明了广陵军的威力,又表明了陆南生不恃功倨傲的谦退态度,如此方能进一步赢得江左军府的信任。

就萧馥个人而言,只要他心照不宣地默认广陵军南下是授意于他,那么这还能显出他广陵养寇之举的正确性,有利于增长他的威望。这样的默契一旦达成,萧馥与陆南生,是可以互利共赢的。

陆南生道:“谁说我不邀功?我倒想问王爷要一样东西。”

离容睁大好奇的眼睛问:“你想要什么?”

陆南生神秘地笑了笑,回答说:“等王爷忙完这阵,我再命人送信过去。暂时保密。”

离容老大不高兴地撅了下嘴,突然想起陆南生应该还饿着肚子,连忙钻进自己住的帐篷内,取出一盘吃食。

“我做的,不知道你哪天会回来,所以每天都做一盆。”离容把托盘举到陆南生眼皮底下,“你们军中的食材和调料有限,我尽力了,你别嫌弃。”

陆南生数了数,盘中有十二块糕点。他捡起一块放入口中,油酥的面粉在舌尖化开,明明没加多少蜂糖,他却觉得那甜味都要渗入心底了。

“再吃点啊!不喜欢吃吗?”离容催促道。

陆南生虽然饥肠辘辘,但却还是把剩下的十一块收了起来,回道:“军里有其他粗食,我用那些东西果腹就可以了。这个……我、慢慢吃。”

“哎唷哪有那么夸张……”离容红着脸说,“又不麻烦,你要想吃,我随时做就行了。”

“你又不是我家里的厨娘,怎么能老让你做这个?”陆南生很认真地说,“不要把我当成高衍。”

“又不是只有厨娘才下厨……”离容嘴上犯嘀咕,心里却很高兴,“对了,你刚才说,过一阵叫人送信给王爷。我啊,让我去送信,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你……很想回去么?”陆南生想,这广陵虽然也曾经兴盛过,如今却成了满目疮痍的荒城野地。离容从小住在洛阳城,那可是最繁华的都市,现在让她呆在鸟不拉屎的军营,恐怕她是很不习惯的。

“想回去?什么想回去?”离容不解陆南生此问,“我……就想帮你做点事。”

“呆在这里,是不是很闷?”陆南生接着问道,“这里没有茶馆酒肆,听不了丝竹管弦,连给女孩家打扮的东西也买不着。这儿跟金陵城没法比,跟洛阳更没法比。可跟着我,或许就只能住在这样的地方。你……想清楚了吗?”

“哎呀,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你这么一说倒真是!”离容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光,“好吧,我反悔了,本记室要回建康!”

陆南生死死攥着离容的手,盯着她,却不知可以说什么。他这次立了功,但朝廷是赏是罚还不一定。如果萧馥要追究他的毁约之举,那离容的官还当不当得下去?让离容跟着自己,是不是注定会颠沛流离?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女人嘛,他的部下又不是没抢过。他也抢一个,就一个,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这辈子好好待她就是了。但现在他的心态变了。且不说离容表明了不愿意,就算她说愿意,他还担心她口是心非,将来会闷闷不乐。

离容见陆南生好像把她的话当真了,才连忙解释道:“开玩笑的,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当然喜欢洛阳了,但在街头要饭的人会喜欢洛阳吗?穷人和富人眼中的洛阳是天差地别的。我从前在洛阳讨生活,每天晚上累得倒头就睡,你以为我有时间去茶馆酒肆听丝竹管弦?……说实话,我对洛阳没有什么好印象,我早就厌倦了这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住在小村子里。最好是跟邻里街坊都很熟悉,可以‘隔篱呼取尽余杯’。再不济,处荒郡,居空山,也行,‘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陆南生知道离容之所以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放心,心中不由地涌起一阵感动。

“抱一下。”

“啊?”

离容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眼前人拥入怀中。

半晌后,陆南生笑着在离容耳边轻声道:“庄生若地下有知,应引你为知交。”

一旁的朱迈、郭俭已听得不耐烦了。朱迈一拍大腿,说:“陆公子、崔参军到底都是读过书的人,谈情说爱都这么文绉绉。”

郭俭道:“唉,读书人也不能不吃饭吧!公子,参军,开饭了。”

来自朝廷的援军所乘楼船十分宏伟,而其中最大的一艘,就是高义暂住的地方。

舱内陈设齐全,就是光线偏暗。金丝银线绣成的屏风后,有个黑巾遮面的人,淡淡地对屏风前的高义说:“你赢了。”

高义冷笑一声,回道:“我平定江左之乱,斩鲜卑首级万余计,你不高兴么?”

黑衣人语气中无喜无怒,只是说:“何时斩我呢?”

高义不屑地说:“斩你做什么?你对我没有什么威胁,我倒希望你长命百岁。”

黑衣人道:“呵,你若真的不怕我,又何必带我来这里?”

高义笑说:“你放心,我并没有高估你,我只是怕别人对你心存幻想。”

黑巾背后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握紧的拳头牵动铁链颤了颤。

☆、君子也是人

离容跑去跟军中其他为数不多的女眷一起洗了澡,回到营地时听说陆南生已睡下,她就没去打扰。

她想今晚她总能睡个好觉了,结果前半夜依然辗转难眠。她有很多事想问陆南生,比如这次鲜卑来了多少人,事后王爷会怎么处理?如果鲜卑因南侵失败而元气大伤,那么关东是否收复有望?若是关东收复有望,那他打算怎么办?是听候朝廷调遣,还是自己打回去?

她在军帐中和衣而卧——因为她没有被褥,身下也只垫了一张兽皮垫子。夜半迷糊之际,离容翻了个身,人滚到了兽皮垫子的边缘,手臂向旁伸去,好像碰到了什么有温度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但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手乱摸——她摸到了一个人。

“啊——!”

离容惊叫一声,缩回了手。

“没关系。”

这是陆南生的声音。

黑暗中,陆南生把那两只刚从自己身上弹开的手抓回来,也不知放在了什么部位。他轻声重复道:“没关系,你可以继续摸。”

离容住的军帐不大,此时封闭的空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彼此看不太清,但好像每一次呼吸都会把气流吹到对方脸上。有点痒,有点热。

“今晚很冷,我想起来看看你,发现你没被子。”说话间,陆南生把一块褥子盖在了离容身上,“这是我的,给你。”

离容刚想说“谁要摸你”,却听陆南生把自己的被子送来给她,只能收起半真半假的嗔意,问:“那你怎么办呢?”

“你说呢?”陆南生装可怜道,“没有被子,一个人睡,挺冷的,是不是?”

离容一听,真庆幸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隐藏她红热的脸颊。其实她心中想的是:我天南地北随你去的承诺都许了,你还有什么必要找这种拙劣的借口?陆公子这个匪头做出的事情,还真是跟一般土匪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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