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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参军(62)

作者: 蜀山卧月眠霜 阅读记录

前方雾雨中隐隐出现泊船的轮廓,这段脚程即将到达终点。

“如果……我是说如果。”高衍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如果陆南生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而不能娶你为妻,你……你愿意成为他的妾室吗?或者不是做妾,而是平妻。总之他不属于你一个人,你能接受吗?”

离容从容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她曾经想过,自己与陆南生未必能够终成眷属。她太喜欢陆南生了,喜欢到觉得嫁给他这件事有点不真实。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她可以嫁给他,但却是做妾,她愿意吗?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愿意。可是若按照之前高衍说的,她已是身不由己的棋子,那么或许为了政治上的联合,她将来必须顶着崔氏之女的名分嫁入陆家,与其他女子共享一个丈夫。这样的命运,她能不能忍得下去?

眼中的雾气散而复聚,这种可能性光想都让人心寒。

她像呓语一般地自言自语道:“我……我可以不接受吗?”

高衍跨上甲板,回身对离容道:“如果你不愿接受,三哥可以让你不接受。”

说罢,他向离容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这笑容中透露出的自信,让人情不自禁就信了他能做成一切他想做的事。

离容回过神来,竟对这个曾经想杀自己的人有几分感激。

雨水让甲板有些滑,离容跳上去后,脚底跐溜一下,人往前跌去,摔得膝盖生疼。

高衍笑着看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就不扶你了。你的情人不在,你自己得小心点。”

离容被高衍一口一个“情人”说得有点害臊,她含笑撅了下嘴表达不满。

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跟高衍如朋友一般交谈。好像之前在洛阳生活的十余年,都已是上辈子的事。

高衍进入自己的舱室后,又一次展开了他今早收到的情报——这是一个萧馥压着不敢让离容知道的情报。

慕容部举兵南下,号称要攻打建康,结果却是直向广陵扑去。广陵本来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因这地方已无财可抢无民可掠,且地处下游,渡江又困难,占了城也没太大的意义。

慕容部此举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拔掉陆南生这个戍守江北的眼中钉,为将来南侵做准备。

他们算准了萧馥不会援助之。

但萧馥其实是打算援助陆南生的,没别的原因,唯怕此消息传入离容耳中,离容把心一横,向高义揭发他的图谋。但萧馥得到消息略晚,行动起来更慢。由于广陵军缺少粮储,萧馥每次派人运去的粮食又十分有限,导致广陵军困守孤城,几乎要以野果为食。就在这时,陆南生率死士突出重围,向桓翀求援!

桓翀已发展为江淮间第一大流民军团,他愿意帮陆南生,但提出了一个条件:嫁妹。

桓翀的妹妹桓燕,据说是追随兄长驰骋江北的女中豪杰,与陆南生有过数面之缘。桓翀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除了他英雄惜英雄、想跟广陵军结盟之外,妹子本身已芳心暗许,也是一大原因。

广陵城内两万守军命在旦夕,陆南生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经过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快要到魏兴郡了。听说高义真的就屯兵在那里,没有返回长安。

抵达魏兴的前一夜,离容在舱室中闻到东西烧焦的味道。她循着烟味找来找去,找到了高衍房门前。

“笃笃笃、笃笃笃——!”

离容急促地敲门,她以为里面着火了。

高衍开了门,离容探头一看,才知是高衍在火盆里烧东西。

“你在烧什么?”离容皱眉道,“烧衣服?”

白色的衣服。

高衍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做官这事太脏。”

离容这才发现,一向好着白衣的高衍今天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袍子,像厚重的夜雾,幽暗的深潭。

不会再有人看到白衣高衍了。

☆、愿与壮士盟

“陆南生,你不是东西!”

广陵城陆南生军帐内,刚刚助其打退慕容部的桓翀指着陆南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本人生得豪俊且不修边幅,人也颇有侠气,骂人声如洪钟,惊得帐外的守兵差点想冲进来。不过陆南生不以为意,他神情自若地替桓翀和桓燕都倒了酒,说道:“桓将军,陆某许诺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并没有说一定会娶令妹为妻。”

桓燕比离容大三岁,比陆南生小两岁,算来是急于出阁的年纪了。但她自小不受管束,备受兄长溺爱,外加随军征战数年,眼光越发刁钻。既看不上文弱书生,也瞧不起质野武夫,因此一直不急着嫁人。

她不着急嫁人,直到遇见陆南生。

“陆大人,可是觉得我桓氏的门第,配不上你们陆家?”桓燕开口了。

她目光如电,长眉上扬,偏深的肤色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别有一种光彩照人。说起来,桓翀麾下想娶她的英雄豪杰确实有一大把,她是自视甚高的。一听陆南生拒绝了婚事,她立刻想到是门第的差距使然,丝毫不觉得是陆南生看不上她。

桓翀轻嗤一声,道:“哼,姓陆的,你们陆氏也不过是二流门第,你可不要狗眼看人低。”

桓翀的家族有些神秘。据传他们是前朝高门之后,但他那一支在大晋开国时涉嫌谋逆而被诛三族。如果这传闻属实,那他就是漏网之鱼的子孙。不过距离那桩谋逆大案已过去了一百多年,法禁渐弛,只要他这族人不光明正大地公开祖上姓名,朝廷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也许正因为身世可疑,桓翀的祖辈父辈虽然出仕,但不敢积极求进,因而桓氏在本朝差不多算三流士族。

陆南生直接忽略了桓燕的诘问,正色对桓翀道:“桓将军之所以想要陆某这个亲家,是否是有与广陵军结盟的打算?”

桓翀蓦地起身,风风火火地走到架于军帐中心的江淮地图前,抽出袖中短刃,在上面扎了六个洞。接着将短刃投向陆南生,稳稳地扎在了陆南生面前的矮几上。

那幅地图陆南生早已烂熟于心,他不必近瞧,就知桓翀标的是什么。

那是江淮间六处有险可守亦有田可垦的荒镇,彼此距离相当,方便互相策应。若有适当的兵力部署,以攻为守,那么别说鲜卑铁骑想要渡过长江天险,他们可能连长江水都看不到。

只是若没有广陵军的全力支持,桓翀不敢轻易分散兵力。

“陆将军——哦不、陆大人。”桓翀加重了“大人”二字的语气,是为了强调陆南生身为朝廷重臣的身份,“桓某是个粗人,不像你,能跟那些达官贵人打得火热。我手下的三万流民,至今仍靠自力更生。朝廷忌惮我,我不在乎。我朝中无人,不指望朝廷给我什么援助。呵,呵呵,去他娘的援助,官军怎么会靠得住?官军若靠得住,青州冀州能落入鲜卑人手中?官军不只没用,而且无信,甚至还会在背后捅刀,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你已经是什么刺史了,人都不来帮你,何况是我?所以我们必须联合,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陆南生拔下面前的短刃,恭敬地将之交回到它的主人手中,一边说:“桓将军此言差矣。官军虽不可靠,但朝廷的名分却不可不要。有了朝廷的旗号,或许得不到官军的援助,但至少师出有名。此番桓将军助我退鲜卑之兵,正是向朝廷邀赏的好机会,陆某必定——”

刚回到座位上的桓翀又拍案而起,打断陆南生道:“姓陆的,我不要你帮我去要什么功名赏赐!你以为你帮我去讨一个什么刺史的虚名,就算给了我满意的答复?!”

陆南生微微一笑,继续说:“陆某钦佩桓将军不计个人荣辱的高格,但须知名分之事,是听在天下人耳中的。桓将军愿意做一辈子的野将军,可知桓将军的手下是否想做一辈子的流民匪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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