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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1063)+番外

作者: miss_苏 阅读记录

这会子与肚子里一条已经长了这么大的性命相比,那三钱车前子,实在是太轻、也太寡了。就凭这么一小捏的粉末,就能叫已经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了的孩子,重新再活蹦乱跳起来么?

都说“讳疾忌医”,婉兮不是如此,婉兮只是觉着,这药方在这一刻有些寡薄得叫人难以托付。

她勉强撑开眸子看一眼皇帝,看见他那一双充血的眸子。

她极力想冲他笑一笑——他昨日才舟车劳顿而归,晚上又去查问多贵人的事,他怕是连一觉还没睡呢。

为了她的爷,她便是再觉着眼前的药方寡薄,却还是乖乖地张开口,和着谁,将那一小捏粉末吞服了下去。

只为,叫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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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吞下去容易,叫人难熬的是那守月姥姥动手来转胎。

皇帝只能等在帐外,听着婉兮低低的痛呼。

守月姥姥自知干系重大,这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带着几个妇差在肚腹上这般推,那般碾。

到最后……甚至要伸手进婉兮的肚腹中去,想要尽力去寻找孩子的身子。

那守月姥姥年纪也不小了,婉兮抬眸看着她满身的汗,累得一脸的苍白。待得那姥姥在炕上磕头,要伸手进来转的时候儿,婉兮还是轻轻摇了头。

“不必了。”

守月姥姥和几个妇差都惊住,仿佛没听清婉兮的话,只是叩头问,“令主子有何示下?”

婉兮极力呼吸,极力叫自己平静着道,“我说,不必了。我母子相依,我知道,孩儿已经走了。你们,便不要再惊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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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话语声很低,可是守在帐子外的玉蕤、玉蝉等人还是都听见了。

谁都不敢哭声,可是每个人全都泪如雨下。

皇帝扎撒着两只手立在帐子外,一张脸已是一片苍白。

婉兮撑住自己,吩咐道,“姥姥、妈妈们,你们都辛苦了。暂且退下吧。”

“孩子已经不在了,怕这几日还会自行娩出……到时候还要仰仗几位的经验。”

守月姥姥和妇差们哭着叩头告退而出。

床帐撩起,婉兮回眸望着皇帝,静静微笑。

“爷,奴才对不住你,没能带好这个孩子……”

皇帝紧紧攥住两手,指甲都刺进掌心的皮肉里去。

他这才极力地迎向她,与她一样微笑,“傻妞,说什么呢?若说有愧,愧都在爷……谁让我这个当阿玛的,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没能陪在他身边儿。”

“他生了爷这个当阿玛的气,这便赌气走了,不肯来当爷的孩子~”

婉兮极力含笑,轻轻点头,吩咐立在一旁的玉蕤和玉蝉道:“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我想单独跟皇上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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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和玉蝉不敢抬头,怕被婉兮看见她们两个满脸的泪,故此她们两个都低低垂着头,一起出了暖阁,将隔扇门关严。

皇帝忙走过来,扒掉靴子上了炕,将婉兮抱在怀里。

皇帝是在后头抱着婉兮,从前是怕压着肚子,如今不用怕了;可是皇帝这会子却是不敢叫婉兮看见他的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是天子。

他若有泪,天下便将共悲。他的泪,可以为江山而流,可以为功臣而流,却不能被人瞧见,他也有这般的妇人之仁。

婉兮虽不必抬头看见,心下却何尝不知。

婉兮只是竭力轻笑,“爷,咱们两个便再这么着,陪他一会子吧。”

皇帝伸手紧紧抱住了婉兮,将手从她腰侧环绕过来,掌心也紧紧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

“爷怪奴才么?方才,奴才也不叫守月姥姥们再做最后的努力。”

皇帝用力摇头,“……你是母亲,孩子与你相依相生,没人比你更明白,也没人比你更有资格来做选择。”

婉兮含笑点头,“奴才觉着,这样也好。虽然咱们与这个孩子缘分不够,可是就这样叫他在奴才的肚子里离开,才是最好的——奴才这肚子啊,是育化了他的子宫;最后这一刻,也是送走了他的梓宫呢。”

“唯有这里才最温暖,叫他最熟悉,便是一路生死,都不必经历外头的风雨,只与奴才这般相依为命最好。”

皇帝便也点了头,竭力忍住溢出唇外的抽泣声。

婉兮轻轻攥住皇帝的手,“爷,我今儿早上听说,西北送来喜报,说大小和卓兄弟已是被擒获了……我不知怎地,那一刻就有宿命之感。便仿佛,咱们的孩子来这人世一场,使命已然终了。他是时候走了;却便是走,也是心无遗憾。”

从乾隆十九年,到此时,前后六年啊。朝廷耗费两千多万两白银,无数官兵埋骨他乡;皇上自己则清减到袍子、褂子都撑不起,需要将领口和袖口都改小——这样的殚精竭虑,这样的忍受上天日月双蚀、朝廷民间怨言沸腾,终于换来这一刻……

无论这个国,还是眼前这个人,都太不容易了。

今儿,便是他们的孩子走了,却就是在今儿得了那最终的喜讯去。她便也可以欣慰,她的孩子,亦不枉来此人世一遭了。

所以,今日失去孩子,她难受,却并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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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就是因为婉兮这样平稳的心态,故此这个在胎里已经离去的孩子,并未叫婉兮承担太多的苦楚。次日,九月二十四日,孩子便由婉兮自然娩出。

这样的方式,未经用药催产,也未用外力挤压,且未滞留在腹中而造成出血等,对女人身子的影响最小。

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娩出之后,归云舢为婉兮请脉,也确定了婉兮的身子安好,并无大碍。

虽说如此,归云舢心下也是愧疚,跪在地上重重叩头,久久不愿起身,“……从娩出的日子来看,还是令妃娘娘自己的判断更准确,小皇子应是早已走了。”

“这便是微臣失职。竟然没能早早判断出小皇子已然离去……倒叫令妃娘娘多担了这些天的累去。”

归云舢说着,也是涕泪而下。

“那些日子令妃娘娘就说全身疲惫、吃不下饭、只愿昏睡。如此回想起来,那便是小皇子离去的征兆了……”

婉兮努力而笑,“你别这样说。终究孩子的月份大了,任谁都想不到已近临盆,却会在胎里离去……你是太医,却又不是神;我不怪你。”

终究归云舢是男人,她身边儿便是母亲、守月姥姥们都说,那会子的疲惫是要攒劲儿呢;便是胎动越来越弱,也以为是孩子在蓄势待发。

自古以来,生育都是一场生死关前的考验,通过了是该大喜,况她已然通过了三回;便是这一回没通过,心下也该学着平和下来。

婉兮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怕还是我自己身子的事儿。终究我年岁大了,这几年又是连着一年一胎,这身子里的养分已是贫瘠殆尽,养不住这个孩子了。”

后宫里的孩子死亡,是必定有算计的缘故在其中;只是婉兮却也清楚,凭着自己已经诞育过三胎的经验,凭着自己这些年在宫里的阅历,她怎么会没本事护住自己的孩子去?

那么这个孩子的失去,或许有外来的偶然事件的影响——比如因为多贵人之事所受的惊动,有八月间赶制饽饽的劳累……

可是更多的,终究还是自己身子的缘故。

婉兮吩咐玉蕤,“此事已然了结,原本伺候孩子的妇差、守月大夫和姥姥,便都用不上了。你去帮我知会内务府,将他们便都退回吧。加在他们身上的炭火,也都止了吧。”

“便是坐小月的用炭,我自己份例的炭火足够用;而大夫这边儿,咱们自己有当值的御医,也用不着那些主理小儿科的守月大夫们继续值守了。”

“至于妇差,咱们自己宫里水上火上的妈妈里都有,也足用了,不必这些专司伺候小孩儿的妇差们再留着了。”

玉蕤也是点头,“我也正想说此事。他们终究是闰六月间临时拨过来的,终究不是咱们自己宫里人。这会子倒不用他们伺候了,也省得他们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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