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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103)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请问,先生在家吗?”

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哐当一声,房门被忽地拉开,一个稚嫩的声音没好气地响了起来:“谁?又是谁?这么讨厌!”

福顺瞪大了眼睛。

这个,这个!怎么是个孩子?!

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童一路踢踢拖拖地奔了出来,直着嗓子嚷嚷:“让不让人睡觉?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嚷着,咣里咣当地拉开门闩,一个小脑袋从两扇门中间探了出来。

两个丫角梳得乱七八糟的。两只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骨碌碌地转。小鼻翼翕张着,满面怒气。

从福顺看到沈濯,方缓了一缓,门拉得开了些,小小的身子站了出来。

然而,却不说话,倨傲地高高地昂起了头,显然是等着沈濯先给他见礼。

沈濯从上到下打量了这小童一番,莞尔一笑,微微颔首,温柔开口:“先生不在家?”

小童脸色倏地一变:“你怎么知道?”一脸戒备。

沈濯歪头:“不然你怎么会没人给梳头呢?”

小童嗖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丫角,恼羞成怒,皱眉瞪眼:“你这个人,没礼貌!”

这句话一说,曾婶和福顺一起色变。

沈濯原本俏皮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眼神变得锋利:“而且,若是先生在家,你又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还没见着客人的面儿就呵斥人家讨厌?”

小童粉嫩嫩的小脸儿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忽然变得若无其事:“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一行四人,三个都挑眉讶异。

这就,过去了?转移话题了?

沈濯却似熟知一般,淡淡笑了笑,回手向曾婶伸出去:“我是……”

不等她自我介绍的话出口,后头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远远的招呼声:“昧旦!昧旦!是不是先生回来了?!”

这个声音……

沈濯顿住了话头,伸向曾婶的手也顿住,旋即收了回来,将自己又全然掩进大氅中。同时向旁边迈了几步,走到了马车的一侧。

曾婶会意,忙使个眼色给玲珑,两个人站到了沈濯前面,挡住了她的身形。

小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又顾不上,脸上一喜,冲着远远一路疾行的人用力挥手:“章哥哥!”

年轻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先看到福顺,便是一愣。眼神一转,待看到曾婶,笃定了下来,微微一皱眉,顿时冷淡起来。

小童看着他笑嘻嘻地:“章哥哥,你真守时。”

年轻人笑了笑,走过去,也不进院子,伸手先摸了摸小童的丫角:“朱婶去哪儿了?又回家去看小孙子了?”

小童瞬间委屈,点了点头,吸吸鼻子。

年轻人从怀里摸了一个纸包出来,递给他:“快吃吧,只余这一点热气了。”

油纸包的缝隙里飘出来一阵肉香。

应该是几个肉饼?

沈濯在曾婶身后,看向那年轻人棉毡斗篷上的小洞,心想:这可真是,没有巧事便没有巧字。

——这竟是刚才沈濯出门时,马车险些碰到的那个年轻人!

小童竟就站在那里,拿着肉饼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嘴角手上,顿时便油得一塌糊涂。

曾婶实在忍不住,出声道:“大冷天的,山风刺骨。哥儿不该在这里吃。油腻的东西,容易闹肚子。”

小童显然是又馋又饿,急了一样,才不管那些,转眼间两个肉饼便塞了进去。

那被小童呼做章哥哥的男子脸色便没那么难看,转身微微点头:“他惯了,不碍的。”

曾婶家长子比这小童也就大个一两岁,闻言不由心疼地蹙了眉心。

沈濯微微笑了起来,低声道:“咱们车上不是带着热水?”

曾婶恍然,连忙快步走去车上,拿了一个小小的保暖的温壶下来,还有一只茶盏。转身走到小童身边,倒了一碗,递了过去,口中柔声道:“慢些慢些。喝口热茶,别噎着。”

小童嘴里含着满口的肉饼停了停,眨眨大眼,有些犹疑,看向章哥哥,见他点头,方弯了笑眼,伸手接过茶碗,边喝边吃起来。

沈濯和福顺都不做声。

几个人便陪着这孩子将一包肉饼吃完。

曾婶又情不自禁地拿了自己的帕子,仔细地给他擦了嘴角的油腻饼渣,又不由分说地抹了他的两只油手,口中碎碎地低声叮嘱:

“要喝热水。等家里照看你的人回来,别再这样狼吞虎咽的,肚子疼。这大冷天的,怎么都该生个炉子烧着热水才好。

“手上都是油,回去用热水,擦了胰子洗净,不然容易脏,再吃东西会生病的。记住了没有?”

小童有些害羞,把手收了回去,藏在身后。

那章哥哥脸色好转,微一沉吟,转身对着沈濯的方向,低头拱手,长揖到地:“小姐怕是来寻北渚先生的?”

玲珑还待要遮住沈濯,沈濯却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了,索性往前走了两步,屈膝行礼:“正是。”

那章哥哥直起了身子,却守礼将目光投在地上,并不看向沈濯的脸:“北渚先生过完年,初三便云游去了。归期未定。去岁是腊月二十八才回来。小姐可以回去了。”

沈濯颔首:“多谢告知。”

那章哥哥踌躇片刻,又一拱手:“在下章扬,乃是山下长兴书院的教习,一两日间便要离开吴兴。不知小姐可会在吴兴停留?”

章扬,教习?

沈濯想起沈典替北渚先生鸣不平的那些话。

——“……阮先生学贯古今,极为渊博,绝不是满身铜臭的人……”

原来,根本在这里。

“章教习是北渚先生的,外门弟子?”沈濯稍稍斟酌用词,轻声问道。

第一二二章 章扬先生

章扬有些脸红,低头道:“尚没那福气得先生教诲。”

说着,抬头看了看好奇望着自己的小童,续道:“平日里北渚先生委托了照看昧旦的朱婶,是在下的邻居。”

沈濯眉梢一动。

竟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妥,所以自己寻了来的,慕名者?

章扬正色又问:“小姐应当不是吴兴当地之人,在下请教,小姐可会在此长住?”

沈濯含笑摇头:“怕再有十几日便要离去。”

章扬微微皱眉。

沈濯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又想起他刚才说的一两日便要离开,恍然大悟:“章先生是担心那朱婶像今日一样,把这孩子丢下不管?”

章扬叹了口气,点头道:“朱婶年后添了个孙儿,如今怕是不太顾得上昧旦。他年龄尚小,北渚先生平日里宠爱,又不太会做粗活。我这一走,至少要三两个月才能回来。我担心他……”

章扬伸手把小童昧旦揽在了怀里,有些不舍地又揉了揉他头顶的丫角。

沈濯轻笑:“这倒不妨。”遂看了福顺一眼,意有所指:“我这车夫顺叔就是吴兴当地人。他会留下来。等我离开后,他会隔日来看一看这孩子。章教习觉得如何?”

章扬大喜,连声道好,忙转身告诉福顺:“北渚先生有规矩,非弟子不得入院。你不要进去,每回只给他带些吃的喝的来就好。这孩子从小跟着北渚先生吃得好,嘴馋,你得给他拿肉来……”

当街跟沈濯这样明显富贵人家叫板的犀利张扬一扫而光,竟就是个絮叨的阿叔了。

交代妥帖了,章扬也不多停留,干脆利落地又冲沈濯抬手一揖:“这个人情算是章某欠的。等章某从家乡祭祖归来,自然会奉上谢意。如今且告辞了。”

沈濯颔首屈膝致意。

章扬又摸了摸昧旦的丫角,自顾自去了。

沈濯看着他大袖摇摆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自家爹爹,弯一弯嘴角,回头看向昧旦:“我从京城来,北渚先生有一故人,托我捎信一封,面呈先生。既然先生不在,就请你转交吧。”

说完,示意曾婶从包袱里取了匣子,打开,拿了那信,递给昧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