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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104)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想一想,又收回了信,将那包袱皮包了信件,再递过去道:“你这手上都是油,若是油了信,怕是要被先生骂的。”

昧旦被她一句话又说得脸红起来,恼道:“你管我!”

沈濯含笑看他:“不敢。”

昧旦怒气冲冲地抢过曾婶手里的包袱皮,回身便钻进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了院门,吱呀声响,将门闩插上;一转身,就在稀疏的竹篱那边,当着四个人的面儿,一溜烟儿跑进了屋子;又哐当将门关好,方扬起稚嫩的童声,高声道:“送客!”

福顺和曾婶都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沈濯也笑着摇摇头,叹道:“这孩子还真是被人宠大的。”

想她小时候,虽然跟昧旦一样,遇到什么无法回答的提问,便会下意识地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但却没有他那样足的底气。

玲珑根本对这小童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哼了一声,撇撇嘴,嘀咕一声:“恃宠而骄!”

然后扶了沈濯回车上,愁眉道:“可是,先生不在,怎么办呢?”

请不回去人,大老爷会不会怪罪小姐?

沈濯转头看了一眼章扬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此先生不在,彼先生却特意留了名姓。”

此人细心周到,敢于借势,倒是不算俗气,聊胜于无。

福顺当即明白过来,沈濯这是看上了章扬,打算去寻他了——只是,净之小姐为什么要寻这样的人呢?

放下车帘之时,沈濯看到了福顺若有所思的脸。

四野无人,不虞泄露,沈濯微笑道:“我父亲欲教我世事,女夫子是不够的。所以,我这次回来,须得请一位西席回去。”

福顺恍然,笑了笑,点头:“是,侍郎大人疼爱小姐,这是自然的。”

沈濯颔首:“顺叔,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且赶几步,去跟那章扬谈一谈。”

福顺忙答应一声,手腕用力,甩个鞭花,啪地一声响,叱了一声,那马立即便加快了脚步。

沈濯端正坐在车里。

然而,不过几步远,岔路口,竟从另一侧来了一队人。

福顺一惊,回头低声:“小姐,又有人来寻先生了。”

沈濯在车内听到,眼睛微微一眯,身子往前探,伸手轻轻地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往外看去,口中低声道:“不要慌。”

福顺嗯了一声,神色不动,将马车往道边靠了靠。

好在是一个三岔路口,否则,山路狭窄,两辆马车还未必能错得开呢。

对面来的一队人,大约十来个人,前呼后拥着一辆马车,衣着简单,相貌寻常,一眼看去只会以为是一般富户出行。

然而那些人的打扮落在沈濯眼里,却是令她大吃了一惊。

骑马的两个人,一个矮矮的胖子,眼小嘴大,看似只是个普通富人老爷,可光他腰间那条玉带,金错玉的技艺,却是京城隆福胜的独门绝技。

另一个相貌平常的壮汉,一看便是个护卫,可他的靴子,却是用贡品松江厚棉布做的!

沈濯的目光落在了马车上,手上不知不觉地将帘子挑得又开了一些。

马车是最寻常的样子,跟自己乘坐的这辆几乎一模一样——吴兴街上,平常富贵人家,都差不多。

但那坐在车辕上的马夫,却一脸紧张地盯着福顺,还不停地在回头说着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

沈濯的表情越发冷峻。

下一刻,那马车的车帘,忽地一下挑了起来!

一张棱角分明、英挺俊美的少年面容露了出来!

那张脸……

那张永远不耐烦的脸,那双厌嫌地看着自己的眼,那两片吐出“蠢货、贱*人”的薄唇,还有那双将自己推倒在地、致自己流产的手,那个轻蔑、鄙夷、暴躁的表情……

这就是梦中的……那个人!

沈濯忽然觉得心头一股戾气冒了上来,双目渐渐赤红。

豁地一声,她将车帘一把拉开,直直地看向了少年——

“怎么是你!?”

第一二三章 那一擦肩的,无视(海棠依旧否月票加更)

话一出口,沈濯立时便后悔了,唰地一下把马车的帘子放了下去。

轻轻眨眼,眸中的赤红渐渐褪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想到他看到他,便能气成这个样子?!

“因为你这一世命定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他的一句话……”

头一次,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在她的脑海深处,悠悠响起。

起势前有叹气,落句后有余韵。不突兀,不惊悚。

沈濯不仅没有晕倒,没有眼前一黑,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异常反应都没有。

端坐在车里,沈濯声色不动,唯有身子被震撼得微微发僵。

“你是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何时对何人说了什么?!”沈濯强压住心底的剧烈震动,尽最大的努力镇定下来,在心里默默地问那个魂魄。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你终于肯将原主今世的命运,会经历的那些事,仔仔细细说给我听了!

“你先应付眼前。这件事,你有闲暇时,我再告诉你。”那苍老男子的声音温和慈祥,让人如沐春风。

沈濯吸了一口气,想要在心里叫住他。

我才没心思应付那个渣男!

我现在就有闲暇,我想知道原主的命运,我想知道我爹爹母亲的命数!我娘何时病逝的?病因是什么?我爹为什么那时候目眦欲裂?为什么我听到梦中有人说他丢官,有人说他入狱,还有人说他谋反?他拿刀到底是去做什么?!

内里心潮澎湃,外头人看起来,沈濯却是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玲珑和曾婶看着她激动急切的表情、同时却紧紧闭住的嘴唇、摁在膝上紧握成拳的双手,还有死死地盯着面前脚下的样子,面面相觑。

小姐这是,怎么了?!

福顺在外头竖耳倾听,却再也没有听到沈濯的吩咐,心下有些发急。

对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秦煐冷冷地看着对面猛地掀开又烫手般放下的车帘,心里莫名一股怒火。

从女儿到爹爹,都是这样!

自己难道是洪水猛兽?沈家父女二人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架势!

尤其是……

他不是傻子。父皇每次笑着对他提起“沈二小姐”时的意味深长,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元宵节前,父皇甚至提出让清江侯夫人带着罗氏和沈濯去承天门观灯,可朱闵竟然当场拒绝了。

——连沈家的亲戚,都知道他们家对自己避若蛇蝎!

沈信言是一个治世能臣,他心里非常清楚。

如果是冲着沈信言,他甚至勉强愿意顺从父皇的意思去做这件事。

可是!

若是沈家是这样一个态度,沈濯又是那样跋扈狂妄的无知女子,自己又何苦要委屈自己?!

秦煐极少控制不住自己地冷哼了一声,狠狠摔下了手里的车帘。

呲啦。

厚实的羊绒车帘无情地张了个口子。

车里陪他坐着的詹先生有些无语地看着那个口子。

嗯,他家殿下毕竟还小,少年人,被无视了,发脾气,很正常。

詹先生看了看秦煐,决定不请示了,当即主动下车。

两队人马正在诡异地沉默对峙。

尤其是胖一和福顺,简直是大眼对小眼。

两个人对视那么久,早就看出来了对方是谁!

福哥?!怎么是你?你不跟县令大人窝在衙门里头烤火,大冷天的怎么跑这里来了?马车里刚才那位漂亮姑娘,是啥人呢?竟然能让你赶车?

尹胖子?!怎么是你?大名鼎鼎的吴兴财迷,什么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当马前卒领路探路?!当年跟我们家县令大人吃饭,你还嫌弃他村气呢!

两个人的眼神交流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却都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坏了主子的事。

正在二人眉来眼去之时,詹先生整理了一下质朴的灰缎黑羊皮里的大氅,已经慢慢地走到了沈濯马车边,含笑躬身拱手:“车上,敢是沈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