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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105)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这一句话问出来,场中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人来破冰了。

福顺也轻轻松了松肩膀。

拉车的马就像是感受到了这些,动了动脖子,打了个响鼻。

车身跟着动了动。

詹坎也动了动身子。

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沈二小姐,他还真也有点儿紧张。

车帘挑起,沈濯已经安然跪坐好,腰背挺直,双手笼在袖内,波澜不惊:“正是。阁下是?”

詹先生拱手微笑:“在下姓詹,名坎,字遇庭。乃是三皇子殿下的幕僚。”

沈濯连眼神都不给他,目视前方,淡漠疏离:“詹先生何事唤我。”

另一边马车上,秦煐不曾挑起车帘,但听着那道声音,后背越发挺直,双拳紧握抵在膝上。

——若是曾婶和玲珑看见,会觉得非常诧异。

因为这个姿势,跟刚才沉默的沈濯,如出一辙!

只不过,沈濯的表情是急切,而秦煐,是愤怒!

从头到脚的,熊熊燃烧的愤怒!

詹坎看到沈濯的表现,则眉心轻轻一跳。

她竟然坐得住……

还能面不改色……

这个沈二小姐,想来非常人可比……

“二小姐想必也是来寻找北渚先生的?”

沈濯一字不发。

詹坎含笑续道:“有志者,皆求贤若渴。二小姐如此,沈侍郎如此,我们殿下,自然也如此。”

竟然提到了她爹?

还说她爹是“有志者”?!

这是在威胁自己,要散布自家爹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么?

沈濯的眼神危险起来,居高临下,缓缓地投向了詹坎。

詹坎被她有如实质的凌厉目光刺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脖颈微弯,看向地面。

所见女子之中,唯有临波公主能够给他带来这等威压!

这小姑娘,绝对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厉害人物!

詹坎轻轻地吸了口气,又抬起了头,笑容宁和,字字带有深意:“太祖登基,野无遗贤。国朝向有唯才是举的政令。我们殿下奉命出京,先到洛阳。原想着散散心,顺着运河走了几日,不料便来在了吴兴……”

散心?!顺着运河散心?!

沈濯面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詹坎见势不妙,忙软下身段:“此中另有其意,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还望二小姐能够……”

守口如瓶?!

沈濯已经不耐烦了,张口截断:“我随母亲回乡祭祖,贪恋山水,日日畅游。不曾见过甚么生人。至于哪位贵人曾经前来寻访过什么人,我不知道,没听说,也别告诉我。”

不知道,没听说,别告诉我。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狠,直直地摔在了詹坎的脸上。

枉费詹坎人送外号“生平无大事”先生,四十来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三句话跟前,险些破了功!

沈濯那边已经冷冷地点头示意,命人:“放下车帘。回府。”

詹坎看着被干脆利落隔断的漂亮小姑娘,以及果断爽利抬腿就走的马车,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有身后传来秦煐的声音,那一把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怒火,几乎将在场的人都烧个半死:“还嫌我的脸被打得不够狠,是吗?!”

第一二四章 如此天差地别的待遇

秦煐的怒气直到“山家”匾下,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双手负后,一身贵公子打扮的秦煐抬头眯了眼睛看了看那东倒西歪的两个字。

“嗯,就是这里。”

秦煐肯定了地址。

詹坎和胖一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

殿下认识北渚先生的笔迹不成?怎么看了匾额便能确定是其人所在?

云声不管那些,上前打门:“北渚先生可在家?京城秦公子请见!”

亮明车马。

昧旦刚在屋里跟自己的丫角奋战半天,还是一团乱麻,正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听这个声音,不由尖叫一声:“你们又来作甚么怪!”

胡乱拢了拢头发,气急败坏地拉开了屋门,却一眼便看到院外站着的不再是沈濯那几个羸弱妇孺,而是换成了几个成年男子!

呀!不是刚才的讨厌鬼小姐!

昧旦吓了一跳,咣铛一声又把房门关上,憋着一口气,对着铜镜好歹把丫角扎起来,深呼吸,打开门又走了出去。

开院门,叉手,彬彬有礼:“先生不在家,贵客请回。”

哼!谁说我趁先生不在家就大呼小叫?我可有礼貌呢!不过是对着你等那样讨厌的人,才会白眼看人!

昧旦一心都在沈濯的话上。

所以詹坎不得不把刚才问过的话提高声音再问一遍:“请问仙童,北渚先生何时离家,可说了何时返回?”

昧旦听清楚,眨眨眼,天真可爱:“先生大年初三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秦煐沉吟片刻,拱手施礼道:“小可是北渚先生故弟子之子,诚心求见,恳请仙童告知先生归期。小可定当再次登门拜访。”

故弟子之子?!

詹坎和胖一相顾失色!

皇上不可能师承北渚先生——先吉妃娘娘,竟是北渚先生的弟子?!

昧旦也讶异非常,睁大了眼睛:“请问贵客是哪位之子?”

秦煐报出名号:“南崖女冠。”

北渚,南崖……?!

这下子,连云声的脸色也精彩起来。

先吉妃娘娘,怕不是北渚先生的弟子罢……

只是,这女冠……

没听说吉妃娘娘进宫前,做过道姑啊!

昧旦也呆了。

半天,才呓语一般:“先有南崖,后生北渚……先有南崖,后生北渚……

“你,你是南崖先生的公子?!

“请,请,快请进!先生日日写字作画,都离不得此二字!快请进去向火!我去给你烧热水!”

一时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又怕院门开得不够大,忙又跑回来将两扇院门都用力推开,几步就蹿进了屋子。

又探出头来喊:“快请进快请进!院子里就我一个人,我就不招呼你们了!我去烧热水!”

秦煐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从姐姐的一言半语里猜到的,没有错。

母妃和北渚先生,的确是故交知己。

詹坎忙命云声去给小童帮忙,又低声对秦煐道:“那童儿既是一个人在此,不如我们把他带回京城?”

言毕,意味深长地看着秦煐。

秦煐住了足,定定地回望着他。

以小童为质?!

迫北渚先生上京入幕自己麾下?!

这等事,詹先生认为是自己能做得出来的?!

秦煐把目光移开,脖颈更挺直了三分:“小童之事,先生当有安排,我们不必画蛇添足。”

说着话,迈步向前,一步一步,沉稳坚定。

詹先生站在当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是自己,手段心思,太过阴暗了么?

胖一上来一步,轻轻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低声道:“殿下长大了,而且,是公主教导出来的。他心性本就高傲……”

詹先生一向清雅的脸上声色不动,但垂下的眼帘,和快速颤动的睫毛,无不显现出他的不安。

自己怕是,触了殿下的逆鳞了。

看来,要有所补救才行。

一行人进了房间。

茅屋就是茅屋,竟是名副其实的破败简陋。

瘸腿的椅子,倾斜的坐榻,还有一层厚灰的条案。

原本窗下的陶瓶里供着的梅花,也只剩了干枯的梅枝。

左手边的书房中,靠墙的书架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卷竹简。

右手边的卧室里,床榻上胡乱卷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

这不是个隐士居所。

这就是个猪窝。

秦煐的眉头皱了起来。

如果先生安排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真不如把这个可怜的小童带回京呢。

昧旦笑嘻嘻地坐在云声的肩膀上进了屋子,后头跟着随从们拎着烧好的热水壶,和几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