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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148)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沈濯立即岔开话题:“所以先生认为,孟夫人是谁的人?”

隗粲予道:“我觉得,她应该是临波公主的人。”

沈濯将这话在心里转了一圈儿,问道:“证据呢?又如何能试探出来?”

隗粲予索性伸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暴栗:“白痴!当面问啊!”

沈濯正中下怀,笑得像只小狐狸:“如此,先生陪我走一趟吧?”

……

……

得知沈濯究竟还是掉进了曲江,却没有跟三皇子传出任何风闻,孟夫人觉得从里到外地松了下来。

然而……

不是说花会么?

怎么提前到了芙蓉园动手?

而且,以皇后一击必中的手段,怎么能容三皇子逃出了算计?

可惜不知道当时的细节。

孟夫人有些迟疑:要不要干脆去对面问问沈濯?

只是,沈家对自己的身份怕是已经动了疑心,自己若是这样干脆地去问,真的好吗?

那又能从谁那里打探一下呢?

沈溪?

她未必全知道。

罗氏?

当娘的怎么会泄露事关女儿名节的关键情节?

“长勤,去西市买一包苦瓜子来。”

孟夫人觉得三千烦恼丝最近又长了一些,似乎该找个机会剪一截了。

长勤嘟嘟囔囔着开了院门出去,却似乎并没关上……

春风拂槛,桃飘李飞。

煮石居的院子永远整洁,永远清幽。

孟夫人没有簪发戴冠,伏在长长的条案上发愣,青丝如瀑。

正房的门窗都开着。风吹过,长发被轻轻掀起,那几点银色越发扎眼。

她正纠结,青冥再一次脸色怪异地进来:“夫人,二小姐来了,还带了一个男子,说是,那位隗先生。”

孟夫人直起了身子:“谁?”

第一七五章 三人行,有我师

师徒三人就在院子里坐了。

孟夫人煮茶,隗粲予和沈濯端然坐等。

不过一会儿,隗粲予就跪不住了,直接盘膝坐在了蒲团上,放好袍子,嘻嘻哈哈地指点着问:“这个煮石居似是比给我的洗墨斋要大许多啊。我那简直就不算是个院子。”

沈濯怼他:“你那是外院最好的位置最好的屋子,那本来是我祖父给他老人家自己留的书斋。先生你怎么还不知足?”

隗粲予不以为然:“我要它好做什么?精致又不能当饭吃。重点是要给我书!我觉得你爹那间书房就比我的好。你跟你爹说,换换吧。”

沈濯顺口哼道:“我爹现在看你跟平生第一知己似的,你自己说不比我说管用?!”

说完了就后悔了,恨恨地白他:“先生,你这样算计学生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隗粲予一边伸手接过孟夫人点好的茶汤,一边哈哈地笑:“我觉得三皇子把章扬从你手里抢去这件事,做得太棒了!深得我心!”

孟夫人用眼角斜了他一眼,看向沈濯:“二小姐今日带此人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沈濯哦了一声,跪坐端仪,礼貌开口:“前日听家父说,夫人乃是先吉妃娘娘自幼随身的陪嫁侍女。学生想请问夫人,此次出宫入侍郎府为教导女先生,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还是临波公主的,亦或是,三皇子的?”

孟夫人又用眼角斜了隗粲予一眼,仍旧面向沈濯:“二小姐不曾从此人口中听到推测么?”

沈濯莞尔:“隗先生远在江湖二十七载,由他口中推断的宫中事,学生还是不能一下子全盘相信。所以,不如请夫人亲口赐教。”

隗粲予吹胡子瞪眼,哼了又哼。

孟夫人完全无视隗粲予,沉吟片刻,方轻轻地叹了一声,道:“如此。”

轻轻地坐回到双足上,孟夫人选了一个让自己舒适的姿势,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濯看着她,忽然觉得能够理解一点点,温柔地问:“不如,我问,夫人来答,如何?”

孟夫人抬起眼来看着她,头一次露出了亲近的笑容:“好。”

“夫人是何时去的太后宫中?”

“公主十岁时,鱼昭容与我倾谈一次,我便自请去尚宫局教掖庭的宫奴识字。皇后答应了。后来从宫奴教到宫女,再到女官。皇后就不肯再让我教。公主十五岁时,太后‘恩赐’我荣养,去了寿春宫领个闲差,日日饮茶下棋而已。”

“曾经听说,先吉妃娘娘病逝后,二公主与三皇子在清宁宫住了几年?那时夫人也在身边?”

“……是。那三年,我们主仆三人,生不如死。”

孟夫人声音平静,眼神幽深,双手细密地收在袖中,看不到一丝颤抖。

隗粲予坐直了身子,神情第一次认真愤怒了起来:“为何不动用吉妃娘娘留在宫中的助力?”

孟夫人终于正眼看向了他,过了一刻,方反问:“好让皇后娘娘一网打尽么?”

吉妃在宫中还有助力?

隗粲予又是从何得知?

沈濯的目光从孟夫人转向了隗粲予:“等下我跟夫人谈完,就轮到你。”

隗粲予噎住,懊恼不已,回手往自己嘴上一拍:“让你多嘴!”

孟夫人唇角微勾。

“夫人此次出宫,是公主所请,还是太后所命?”沈濯再次坐正,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却直接排除了三皇子秦煐。

孟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心里越发欣慰。

“公主听说二小姐在红云寺拒不与皇子碰面,十分好奇,又听说侍郎府欲请女教师,所以说动了太后。我奉太后之命前来,将二小姐的情形回禀太后得知。”

所以还是传递了很多沈家的消息去宫中对吗?

只要是传进宫里的消息,怎么可能保证只有太后和临波公主两个人知道?

对自己生出了兴趣、并且武断定为儿媳的皇帝,想必就是知道了临波和太后的安排,自认为是在成全女儿和母亲的一番心思吧?!

沈濯深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急于愤怒。

但毕竟,还是冷下了神情:“夫人今后何去何从,可有打算?”

孟夫人眉梢轻挑:“二小姐是要,赶我出去?”

沈濯顿了一顿,凝视着面前的人。

年近四旬的女子,随便绾起的堕马髻里已经有了几根刺眼银丝,双眉平直,鼻梁挺直,双唇一抿便是一条直线。

额上没有抬头纹,眼角没有鱼尾纹,鼻下没有法令纹。

这是一个活得极平淡、极直白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能让她追随的当年那位吉妃娘娘,又该是何等的超凡脱俗?

心里忍不住地便软了下来。

“我须得知道夫人的计划,才能安排我自己的功课、人手、未来。”沈濯换了一个说法。

孟夫人垂下了眼帘。

片刻,伸手执起重新沸起的水壶,轻轻地、稳稳地,冲开自己汝窑三才白瓷碗里碧青的茶叶,又将水壶放回原处,方再次抬起头来。

“前日,公主从宫里紧急传信过来,皇后已经察觉了我在侍郎府的目的。恐怕会对小姐你不利。”

沈濯只觉得从颈项到后背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前日?!”

孟夫人微微颔首:“所以,我告诉了隗先生。”

说完,目光中隐隐约约,得意地看了看隗粲予,又看了看沈濯。

迎着她慈爱的目光,沈濯再也坐不住了,一跤跌在地上,艰难地也换成了隗粲予的姿势,双手捂住脸。

我圈圈你隗粲予个叉叉的!!!

你没给我示警!

而我,好死不死的,却将那个香囊托付给了临波公主!

她会认为我是接受了孟夫人的示警——

那就等于她会认为我已经接受了她的示好和试探!

她会认为——

我沈濯,已经同意了嫁给她弟弟,三皇子!!!

隗粲予尴尬地握了空拳,虎口圈住自己的鼻子,声音怪异,无奈,不好意思:“那什么,我那天,没来得及说,就,醉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