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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4)

作者: 金无彩 阅读记录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位世族闺秀虽然也不笨,但在处事手段和场面急智上,就都差了许多。

沈濯最讨厌欺负小孩子的长辈,才不管你是谁!这个时候,自然是戏精上身,低下头,细声细气:

“我知道三婶娘怀着身子。祖母一向爱惜晚辈,必不会让三婶娘来我这里凑热闹。

“您身边还有三位姐妹跟随。您又在京里主持了好些年的中馈,这样的排场,不是二婶娘又该是谁呢?

“我虽认不得人,却还模糊记得家里的事……”

又不傻,你这样进来,膝盖想也知道你是谁!

冯氏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簪眼睛里精光一闪,往前走了半步,笑得亲热稠密:“二妹妹,你还认得我么?我是你大姐姐。”

沈濯的脸上恐惧之色一闪,旋又困惑地看着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有个大姐姐。嗯,你叫沈簪,你姨娘是小鲍姨娘,你和你姨娘住在花锦院。是不是?”

沈簪一向只标榜自己是“沈府长女”,最怕旁人提到她的庶出身份。这时却被沈濯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实实着着地重复了一遍,气红了脸,拼命咬着牙,才没有尖叫出声。深呼吸,方问:“二妹妹,你的大丫头月娘信口开河,诬陷说是我把你推下了池塘。如今你醒了,你可还记得?你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沈濯一看她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心里就不由得反感起来。

难怪自己一直不喜欢这个庶堂姐!

这种人,就算不坑她,也不能让着她!不然,得寸进尺都是轻的,搞不好就要踩着自己过河了!

沈濯再次垂下了眼眸,吭吭哧哧地说不清楚一样,身子却缩成了一团,狠狠地挤在了罗氏身后,小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襟,瑟瑟发抖。

第五章 来呀,斗呀

韦老夫人看着沈濯对沈簪“本能的畏惧”,怒火中烧,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了!分明知道微微伤了头,记不得事情了,怎么这样逼问她?退下!等太医来了,看过脉再说!”

说话间,秋嬷嬷已经领着人进来,摆了饭,又不动声色地收了被韦老夫人砸碎的茶碗。

沈簪冷了脸,瞥了沈濯一眼,眸中寒光一闪。

山茶便来请罗氏,轻声道:“夫人,这几日煎熬,您身子也不好,还是用一点吧。”

罗氏紧紧地搂了仍旧在微微颤抖的沈濯,摇了摇头:“微微被骇破了胆,离不得人。等一会儿老夫人用完了,我再去。”

食不言,寝不语。

韦老夫人端坐,眼风一扫。冯氏忙过来布菜,服侍着她吃了半碗粥,两块冰皮桃花糕,几颗腌梅子。

沈濯见韦老夫人吃完饭,迫不及待便把罗氏换了过去,又缩到了韦老夫人怀里,笑容里陪着三分小心:“祖母,我院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不好吃?我瞧您吃得不多……”

自家骄傲的亲孙女从来都是高高地昂着头,抬着小巧的下巴,霁月光风,直率天真——何时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别人说过话?

这真是罗氏说的,被骇破了胆了!

韦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心酸,搂着她呜咽起来:“祖母的心肝肉啊……”

罗氏听见她哭,哪里还吃得下饭,才坐下又站了起来。

沈濯忙懂事地伸手给韦老夫人擦泪:“祖母,我没事。您刚吃过饭,不能哭,会头疼的。”

韦老夫人发现罗氏又走了过来,忙擦泪道:“你去吃你的。微微有我,放心吧。”

罗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略略用了一点。

粟米粥的清香,桃花饼的热气,腌梅子的微酸,蒸胡饼的面香,加上那一道羊羹的肉香气,馋得沈濯饥肠辘辘。

可惜啊,这时候都不能吃!

内牛满面!

在吃字一事上从来都是急先锋的沈濯,一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自己有个健康的好身体、吃嘛嘛香的好胃口!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那些肉啊粥啊就都撤了下去。

沈濯还没顾得上咽口水,就听外头有人来报:“张太医来了。”

沈濯这下子真的有些怕了,紧紧地抓着韦老夫人的衣襟,眼巴巴地颤声问:“祖母,我若是,若是真的撞傻了,您还要不要我?”

韦老夫人泪落如雨:“胡说!你这样聪明伶俐,怎么会傻?何况,别说你傻了,就是把世上所有的人都忘了,你也是祖母的心肝宝贝,祖母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罗氏掩着嘴,失声哭了出来。

这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十年,娇生惯养、宠爱有加的娇娇女儿,怎么就能傻了呢?怎么竟然还会担心家里不要她了?

罗氏觉得,心如刀绞。

沈簪在旁边站着,手里的鲛绡帕子几乎要拧烂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一定要真的傻了!

傻了,就忘了是谁推了她下池塘!

傻了,就永远不会再跟自己作对,跟自己抢沈府第一的宠爱!

这个时代想要看病,不同的人能用得起的医生也是不同的。

比如皇宫里,从当今陛下到东宫太子,有尚食局、尚药局和太医署,都是随时准备着服侍贵人。

其中太医署还需要组织全国的医疗、医学生的教学和医生的等级评定等事务,所以设置的人更多些。

按品级分,从上到下,则有太医令、太医丞、医监、医令等若干人。

这些人出门问诊,除了太医令和太医丞,旁人有时不太喜欢被人称呼官衔,所以官宦人家便都默契地直呼“太医”二字便好。

如今沈府请来的这位张太医,便只是太医署的一位医监。虽然手段高强,却脾气怪异,人缘差些,在医监一职上坐了许久多,也不曾升迁。

当下,张太医进门,并不抬头,被沈三老爷沈信行引着直接到了沈濯的闺房内室,帐外坐好。便有丫头请了沈濯伸腕出来,让他听脉。

婆子丫头们自然是围随在侧。

韦老夫人因年长,心里又实在着急,何况还有幼子在侧相陪,便没有动地方,还坐在沈濯床边。

余者罗氏等人都避了外间屏风后头,屏息静听。

张太医听脉,几乎不问什么废话,脉相即能说明一切。

但这回听着沈家这二小姐的脉,他却有些拿不准了。

拧着眉,老头儿捻起了胡子,一言不发,细细思索。

韦老夫人被他急得直搓手指,耐不住轻声问道:“张太医,我孙女儿这病……”

张太医惊觉,哦了一声,心中一动,眯了眼睛问:“敢问太夫人,令孙女今年芳龄几何?”

韦老夫人心里七上八下:“十二岁。”

十二岁?

女娃娃家,倒正是开始学着动心计的时候……

联想起前次来时,竟是撞头、呛水、浑身擦伤的症状,看来这是被人害了。那只怕是已经好了,却不想这样快地痊愈……

张太医嗯了一声,眼珠儿一转有了计较,作势道:“原来如此。太夫人,小老儿要请二小姐亲口答几句话,可使得?”

韦老夫人见他一点儿都不着急,自己也稳一稳神,颔首道:“自然使得。”

张太医清一清喉咙,和声问道:“小姐这症,想必周身都感不适。”

刚刚把手腕收回来的沈濯欺负老头儿看不见,正在帐子里笑成了掩口葫芦,闻言忙自己肃了面容,磕磕巴巴地回答:“有一些,并不明显。”

张太医一辈子给达官显贵们看诊,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见过?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她在笑,心里越加笃定这丫头是在捣鬼,却不直接说破,只暗示道:“尤其是腋下,格外容易生痈。”

腋下生痈?!

是说自己胳肢窝长包?!

沈濯吓一跳,忙悄悄地把夹在胳肢窝里的铜香囊拿了出来。

不是说古时候的大夫都很笨,只要这里夹个硬球,让血液流动出现凝滞,他们切脉就切不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