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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174)

“送人?”况太妃看着她问道。

“前日里我做了件蠢事,险些惹了祸,是他帮着解决的,我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就思忖着要表一表谢意。可我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谢礼来,便只有试着投其所好了。”冯霁雯尽量完整却委婉地表达着。

她实在怕太妃会追问她都干了什么蠢事。

阿炎那件事若叫太妃知晓了,少不得又要骂她没脑子了。

况太妃正要发问,却听玉嬷嬷由外间走了进来道:“早饭备好了,太妃和太太趁热用罢。”

太妃的注意力得到转移,再加之她觉得冯霁雯做过的蠢事实在太多,她并没有太多兴趣去听,而事情又得到了解决,于是不问也罢。

冯霁雯心底对玉嬷嬷的出现一阵感激涕零。

静云庵里的早饭是一贯的清淡简单。

但由况太妃陪着,纵然食不言,冯霁雯还是觉得极自在极舒心。

望着从夹菜到咀嚼的动作无一处不透着优雅的况太妃,冯霁雯由衷地想——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和太妃还有祖父和舒志生活在一起才好。

……

同一刻,景仁宫内。

景仁宫耳殿中,一名太监正躬着身子跪伏在地上。

殿中烧着地龙,他却在瑟瑟发抖。

“连区区两个小姑娘都拦她们不住,还敢来见本宫!”

坐在玫瑰椅上的嘉贵妃一改素日平和,脸上一片阴云密布之色。

那太监闻言抬起脸来,抬手便“啪啪”自扇了两记响亮的耳光,战栗着声音道:“底下的小太监们扛不住吓。听得七公主发怒,便没了主意,这才放了人进去!可此事说破了天,也是奴才的不是。还请贵妃娘娘重重责罚!”

这年约四十五岁上下,生了满脸横肉的太监是阿哥所里总管李大喜。

“罚你?”嘉贵妃重重冷哼了一声,声音沉的令人心惊:“今日倘若真让她们两个闯了进去,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到时哪里还轮得到本宫来罚你,万岁爷只怕早就要摘了你的脑袋了!”

李大喜面上虚汗如豆。口中喏喏地应着:“是,是……”

“你看管不周,让十五阿哥假扮小太监偷溜了出宫,至今也没有音讯,本宫好意帮你遮掩隐瞒,你倒是好,连一个小小的阿哥所也顾不好!”嘉贵妃厉声道:“此番七公主虽被及时阻拦住,可心中难免会有所察觉,她一旦生了疑心,见不着十五阿哥定不会消除——若再有下次。纵是本宫只怕也难再帮你了!”

“娘娘可不能不管奴才啊!”李大喜冲着嘉贵妃一阵磕头。

他如今这条命可就在这位主子娘娘手里头捏着了!

“磕什么磕!”嘉贵妃呵斥道:“再磕破了头从我这儿出去,旁人瞧见了指不定又要对今日阿哥所之事多心了!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别人疑心不到本宫头上来吗?”

“是,娘娘训饬的是!是奴才愚钝,是奴才愚钝……”李大喜拿袖子抹了把脸上黏稠的汗水,不敢有丝毫停顿地说道:“奴才跟娘娘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奴才还盼着留着这条贱命,等着娘娘早日将十五爷寻回,当面儿跟十五爷谢罪呢……待娘娘早日把十五爷接回来,再将奴才千刀万剐也不迟!”

“这种时候还说这种体面话给谁听呢。”嘉贵妃觑了他一眼。面上怒气似有消减:“皇子私自出宫,乃是捅破了天的大事。十五阿哥又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如今流落在外,本宫比你更要心急如焚——只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乱,万一在十五阿哥回宫前露了马脚出来,你头上是要再加一等蓄意欺君的死罪!”

“奴才省的!”

“今日之事且放一放,本宫暂不罚你。七公主那边本宫也自有安抚之法,你且将阿哥所里的事情料理干净了,别再出任何岔子!”

李大喜一阵千恩万谢。连声应“是”,垂首退行出了耳殿。

迈出景仁宫大门儿的那一刻,他脚下倏地一软,堪堪扶着一旁宝柱方才稳住身形。

十五阿哥偷溜了出宫,一整月来杳无音讯……

他这条命随时都有丢掉的可能!

“这个李大喜,办事真是不得力。”耳殿中,嘉贵妃身侧伺候着的心腹大宫女远芝皱眉说道。

“他办事若是得力,十五阿哥还怎么能够跑的出去。”嘉贵妃冷笑着说道:“说到此处,本宫还得好好谢他一谢呢!”

“娘娘说的是。”远芝道:“只是今日之事若传到皇上耳中,不知是否会引起麻烦来?为防届时这把火烧到娘娘身上来,娘娘还是趁早将这李大喜给推出去罢?”

“急什么。”嘉贵妃微微眯起了眸子,伸手端起半温的茶盏:“现在这个时候将事情禀给皇上,你说这生死未卜的小十五到底是回宫还是不回宫?”

“奴婢只是担心万岁爷若是提早得知了此事,却不是从娘娘口中听闻,到时纵然有李大喜担责,只怕万岁爷也会怪罪娘娘您对十五阿哥看护不周……”

嘉贵妃垂下眼睑吃茶。

“那也决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既然是他自己跑出去的,那就用不着再回来了。

她等这么久,极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送上门儿来动手的好机会,焉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

只是这孩子命贱的可以,让他躲过一次之后,竟不知藏身到了何处,迟迟找他不到。

不知是死是活。

但纵是死了,她也要找到尸体才能安心。

此时,忽有宫女来禀。道是十一阿哥前来请安。

嘉贵妃微微抿起半边嘴角,掩去眼底的狠戾之气。

“让他进来吧。”她含笑道。

……

冯霁雯在静云庵又抄了半日棋谱。

抄完之后,已是午时,于是又顺水推舟地在静云庵里厚颜多蹭了一顿午斋。

用罢午饭。同太妃说了会儿话,方才动身回城。

回到驴肉胡同时,家中除了下人之外空无一人。

除她之外的两位主子爷,一个在咸安宫官学上课,一个在宫中当差。都不到回家的时辰。

冯霁雯回了椿院,换了身儿舒适的中衣,倒头先睡了一觉。

抄棋谱这种活儿不光费体力,更费脑力与注意力,人长时间处于注意力极度集中的状态中,一旦松懈下来,是最容易感到精神疲惫的。

秦嫫还当她是昨夜在静云庵里不曾睡好,恐她睡不安稳,便叫丫鬟们连同着自己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个小醒守在一旁看着。

冯霁雯这一觉直是睡了一个半时辰有余。

醒后洗了把脸。果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太太今日还要练字儿吗?”小仙替她梳通着头发,一面笑着问道。

冯霁雯扭了扭有些酸疼的手腕。

“今日便不练了。”

字不能练,便唯有看书来打发时间。

冯霁雯从英廉府里带来的书已经看完,近日来看得多是书房中和珅的藏书。

她由近及远地了解着这个时空里的历史走向,近来读到了唐朝。

她按着和珅分类摆放书籍的习惯在书架中找了找,杂书发现了几本,却未找着一本唐朝的完整正史。

按理来说,这藏书颇多的书房中该是有的才对。

冯霁雯站在约有两人高的书架前,仰着头往上看。

会不会是放在上面的格子里了?

她余光瞥见书架旁侧竖着的一张轻巧竹梯,想是用来打扫书架时所用。便将其搬移了过来,斜倚在靠墙的书架前,提起裙角踩了上去。

在书架最上一层的格子中,果然找着了她要看的书。

她信手翻开了几页来看。

书卷已有些陈旧。但一丝缺角也无,书页每一张都整整齐齐,没有任何褶皱痕迹。

这书房的主人是个爱书癖兼收藏癖,据说最忍不得有缺角或破损的书籍,哪怕是字帖也不行。

冯霁雯忽而想到去年冬日,她冒雪出门儿找鲜于枢的书帖。他大方相让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