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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24)

冯霁雯听罢想也不想便摇了头。

傅恒夫人则叹气道:“这个钱沣可称得上王杰最得意的门生了,在‘铁面无私’这四个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所以这根本是一条探也不必去探的死路。

冯霁雯等人走后,王杰夫人暗下忍不住又劝了王杰一番。

“左右不过是让你帮着取一封信出来罢了,又非是让你帮着劫狱,人家都求到你面前来了,你何至于如此回绝。且这信既是物证,难不成还怕给人看吗?”

“物证自不怕示于人前,可她的用意却显然非比寻常,若不然,大可向大理寺表明质疑,以求一观物证便是,又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地来求我?我看她分明是别有企图。如此隐晦不明的用心,我作为朝廷命官,焉能帮她?”王杰脸上至今仍有着未消的怒意,王杰夫人瞧在眼中,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恼些什么。

她无奈叹气,道:“你的那些规矩我不甚懂,但我知道‘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且不说旁人了,前些年咱们不还常常拜访户部,借些便利去查自家的私事吗?难不成这就是全然合乎规矩的么?”

“……这两者于轻重、于大局利弊皆无可比性,如何能够一概而论?你不必再试图劝我了。”王杰眉头动了动,语气却越发斩钉截铁起来:“总而言之,我绝不会做出徇私枉法之事。她若再来,休怪我不顾情面了。”

话罢,便拂袖而去,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没得商量’的意味。

王杰夫妇的这番对话冯霁雯自然是不得而知的,然而单凭今日王杰的态度来看,她也深知想要撼动王杰这份‘秉公执法’的决心,远非是她这等浅薄的修为能够达到的。

是以只能另寻它路了。

冯霁雯在房中枯坐了大半日,将能想的法子和门路都尽数设想了一遍。

然因此事须得避开于敏中与诸人的耳目,故而实施起来,便有了极大的局限性。

能够在大理寺里插得上手、又肯助她之人,却是没有的。

冯霁雯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忽而又想到了大理寺那漆黑无比,不辨昏昼的地牢。

祖父就被关在那里面。

他的身子早在多年官场生涯的消磨之下而累积下了诸多毛病,一双腿尤其受不得寒,脾胃也差得很,即便是拿她从玉嬷嬷那里求来的方子调养了大半年,也还是老样子,故而在进食方面根本马虎不得。

而在如今‘铁证如山’,他拒不认罪的情形之下,在牢中还不知会经历怎样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些,冯霁雯眼底不由一阵酸涩发胀。

百般难安之余,她将视线自窗外收了回来。

所以,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冯霁雯将情绪敛起,让人将秦顾找了过来。

“不知太太有何吩咐?”

“你可有过偷东西的经验?”

她这一句冷不丁的不答反问,令得秦顾懵了一瞬。

“太太怕是误会了,属下虽不才,却也不曾以盗窃谋生。”

“也就是说你并不擅长?”冯霁雯看着他,后道:“也罢,你且回去吧。”

秦顾又愣了一愣。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太太的眼中方才竟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他有点摸不清状况,但让主子觉得失望,仍是一件令人挫败的事情。

秦顾强忍着自甘堕落的不适感,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虽未做过此类之事,但若有必要……想来也可胜任。”

毕竟连替人净身这种奇怪的差事都曾很好的完成过了,他的做事能力之广,应当是毋庸置疑的吧。

冯霁雯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故而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便与之直言道:“我要你去一趟大理寺,取一样东西回来。”

……

十日之后,大理寺复审了冯英廉一案。

冯霁雯一早得了消息,吩咐了刘全守在大理寺等着复审的结果。

临近正午时分,刘全复才折返。

“太太,大事不好了……”

刘全是一路小跑来椿院的,满额头都是密密的汗,一见着冯霁雯,便道:“今日复审,大理寺除了之前示出了那封英廉大人与袁守侗来往的密信之外,堂上另又添了几名白莲教教徒的供词,据这些之前由大爷沿着袁守侗留下的线索抓来审讯的白莲教余孽声称,英廉大人早年便与白莲教来往匪浅,之前的团河行宫行刺圣驾之举,更是由英廉大人与袁守侗一同提议策划……”

冯霁雯已听得坐不住,脸色发白地站起了身来。

470 峭壁边缘

又听刘全紧接着说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英廉大人虽仍不肯认罪,但与白莲教串通行刺圣驾的罪名已定,眼下只等着大理寺将今日复审的结果禀入宫中,由皇上亲自做定夺了——”

“简直荒唐!”冯霁雯咬了咬牙,问道:“此番是何人提审的白莲教罪犯?”

清剿白莲教的事务之前皆是由和珅负责的,那些抓来的犯人,一直被单独关押在天牢中,按理来说,若没有和珅的准允,其他人是无权擅自提审的。

“是金简金大人……”刘全回来时已然让人查过:“据天牢里的狱卒称,昨晚金大人持了皇上的谕旨连夜前去提审。”

金简。

冯霁雯虽无意外,却仍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如今连金简都亲自出面,可见他们是有意快速‘了结’此事了……

正如刘全方才所言,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这个足以要了英廉府满门性命的罪名祖父几乎是逃不掉了。

如今英廉府与抄家株连之间,怕是只剩下了皇上一句定夺之言的余地。

思及此处,这一瞬间的冯霁雯几乎是慌乱无比。

她攥了攥空空如也的双手。

这十来日间,哪怕是她绞尽脑汁,铤而走险,可所搜集到的证据却是寥寥无几。

但如今,宫中随时都有可能下令要了英廉府满门的性命!

她不止一次地听和珅说起过当今圣上对白莲教的忌讳究竟有多深——这一点,从朝廷尚未开印便急着命大理寺审理祖父一案之上便能看得出来。

所以眼下祖父与英廉府的处境堪比是处于悬崖峭壁的边缘,已是半步都退不得了。

冯霁雯满手心满额头都是冷汗,僵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唯独眼神不停地反复涌动着。

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究竟怎么做才能让手中这点火星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刘全见状只得候在了一侧,秦嫫等人亦如被架在了火上烤一般,揪心之极。

尤其是小醒,脸色几近是惨白的颜色。

英廉府不单单是她呆了多年的地方,她的父亲庆伯更是英廉府的管家,至亲之人置身险境,她的心境与冯霁雯相差无几。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阵炮竹声隐隐传入了堂前。

再有片刻,一串接着一串几乎是不停歇地交继响起。

冯霁雯隐约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怔忪地问:“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外头怎这般吵?”

“太太这是过糊涂了,竟忘了今日是上元节吗?”秦嫫尽量拿不那么紧绷的口气答道。

正月十五上元节,百姓们素来有着在三餐前鸣炮竹的风俗习惯。

不止如此,晚间还有盛大的上元灯会,其隆重热闹堪比得上除夕。

今年的灯会较往年比,更热闹了许多。

只因恰逢去年钦天监将祭祖的日子也定在了上元节,故而今晚乾隆带着皇室宗亲与重臣们一同前往了太庙祭祀先祖。

圣驾由紫禁城至太庙,太液池畔便多了许多遥遥观望的百姓们。

鸣钟焚香,六肃三拜,庄重而繁琐的祭祖仪式完毕之后,乾隆因顾及老太后凤体不宜受寒,便拒了随行臣子赏花灯的提议,欲就此起驾回宫。

然将出太庙大门之时,却有宦官忽然来报,道是靳霖与袁枚候在了太庙之外,求见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