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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73)

他亲口招认,当年受了金溶月许以的重利,蓄意在香山别苑中当众咬定自己与刘家小姐有染,演了当年那一出‘官家小姐与贫寒才子无媒苟合’的戏码。

有些印象的必然可以认出,此人确是当年那位姓黎的书生无疑。

但其早已不复当年翩翩少年的风度,可见得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安稳适意。

据其道,当年他按金溶月的吩咐将事情办成之后,便被威胁驱离了京城,这些年来在异乡漂泊多年,并不知刘家小姐事后自缢之事,又道自己当年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并无害人性命之心,万望可以开恩轻判。

不料他话刚说完,便被一早过来赶着复审的钱应明冲上前去,结结实实地揍了两拳。

“无耻小人,做下如此禽|兽不如的奸恶之事,亏你还能这般心安理得苟活于世!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颜面求以轻判!”

若非衙役及时将人拉开,还不知会造成何种混乱的情形。

堂外旁观的百姓却觉大快人心,纷纷叫好。

人群中,小醒瞧见这一幕,亦发出了一声情绪不明的笑声来。

这人……竟也有不那么讨人厌的时候。

……

“啊?还有这样的事啊……”琉璃阁,抄手游廊下,小茶一阵惊讶罢,不由感慨道:“那刘家小姐死得可真冤啊,好好地一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是呀。那刘家小姐当年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儿的才女啊。”

出身书香门第,灵气无双,尚是豆蔻年华,便被袁先生同被靳先生收为弟子,美名远扬,这一切,本是闺阁小姐们所能设想到最好的模样了——

“可偏偏老天爷不开眼啊。”

小羽小亭几个丫鬟纷纷地叹气说道。

“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这干老天爷什么事儿啊?”小茶翻了个白眼,后愤愤地道:“分明就是这个金二小姐蛇蝎心肠,见不得旁人比她好,小小年纪,也不知是如何生出那么些恶毒心思的,现如今我想到她那张脸,可真真儿是让人作呕。”

她说着,还不忘做出一个犯恶心的表情来,惹得几个丫鬟憋起笑来。

堂中,冯霁雯抱着净雪坐在椅上,正听着刘全禀说案子的进展情形。

“钱先生那张嘴,确实厉害地很,直辨得整个公堂之上鸦雀无声,要奴才说,他不去做个状师倒是可惜大发了……”

他将堂审的经过一一说罢,才又道:“只是那曲县令生怕得罪金家,哪怕是书信得了鉴认,也尚不敢就此给金二小姐定罪。退堂后,奴才着人去特地打听了,才知这县令已将案情奏明大理寺,道是案情涉及久远,京衙难以取证,显然是打算并着刘家小姐的案子,一同推给大理寺去办了。”

“随他们如何推罢。”

冯霁雯道:“到底金溶月这回,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的了。”

单单是这些舆论,便足以将人压得死死地,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

晚间,钱应明迟迟归来。

彼时丁子昱正坐在堂中对灯夜读。

“这么晚了还不歇着。”迈进堂中,钱应明随口说道。

丁子昱却好似被惊了一下,陡然回过神来,仿佛是方才并未觉察到有人靠近一般。

“钱兄回来了。”他顿了一顿,方才得以平静地问道:“今日去衙门进展如何?可还顺当?”

“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疏漏了。”钱应明答罢,看了他一眼,却是微微皱了皱眉,道:“你近来可是有什么心事?”

总觉得反常得厉害。

丁子昱一怔之后,摇头失笑。

“我与钱兄皆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何来的心事?”

钱应明却显然不信,并且自顾自地道:“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钱兄但说无妨。”

“你可是与大人起了什么隔阂?”

他问的直白,令得丁子昱脸色不禁微微变了变。

片刻口,强自笑了笑,反问:“钱兄何出此言?可是大人说了什么吗?”

“大人倒不曾提及任何。”钱应明说道:“只是我见你近来做事总有些恍惚,像是不如往前那般尽心了。加之马嫂夫妻二人之事,大人又全然交由了我一人来办,故觉得有些不寻常罢了。”

他是个直肠子,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些弯弯道道。

沉默了片刻之后,丁子昱只道:“我倒不觉得有何不同以往之处……许是钱兄想多了罢。”

钱应明闻言又看了他一眼。

“兴许是我想多了。”他最后说道:“只是大人待你我也算不薄了,若你有何为难之处,大可同他直讲。”

丁子昱知道他指得应当是他家中兄嫂上门讨要银两之事。

可若当真有这般简单,倒是省心了。

望着手中书卷,丁子昱无声苦笑。

……

金家,外书房。

“大人,这是于大人让人送来的信。”仆人弯腰将一封信笺送至书案旁。

金简皱眉接过,拆开了看。

他无需看,也知信上的内容。

如今于敏中暂任大理寺卿一职,这两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两桩案子即将就要交到他手中,这案子究竟要如何办,于敏中自然要先问一问他的意思。

于敏中之意,是暂且拖着,暂时不羁押金溶月,留给金家足够的时间准备证据,以证金溶月清白。

金简看罢,却是连冷笑也笑不出来。

533 白绫

可证清白的证据?

他将信纸重重地摔在了面前的书案上。

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功夫,即便是有,眼下却哪里还有这个必要。

一面是外面铺天盖地的舆论,一面是来自宫中的压力,金家的颜面与损失,早已是挽回不了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早了却此事,平息宫里的怒火。

“来人——”

他声音沉沉地唤道。

仆人躬身行了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将东西送去清蕖院。”

“是。”

夜中落了一场薄雨。

翌日清早,偌大的清蕖院中,除了初起晨扫的丫鬟们手中的扫帚划过地砖的沙沙声响之外,一概寂静无声。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打破了四下的安静。

“……”

一名自院外回来的小丫鬟提裙飞奔着,脸色张皇地进了正堂中。

“阿碧姐姐,大事不好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声说道。

阿碧自内间行出,脸色亦有些慌乱,可仍是压低了声音,强自镇定着说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姑娘还未起身,惊着了姑娘,你不怕挨板子吗?”

“可……”小丫鬟已顾不得许多,径直往下讲道:“方才奴婢瞧见蓉妈妈带着丫鬟往此处来了——”

她话未能说完,院中就有丫鬟们见礼的声音快一步传入了阿碧耳中。

“见过蓉妈妈。”

丫鬟们的声音皆是战战兢兢的。

蓉妈妈是金家的老人儿,总揽着内院琐事,等同是半个管家一般的人物。又因做事向来十分严苛,不讲情面,故而向来很得府内的一干丫鬟仆人们敬畏。

身材高瘦,穿着深棕色印团花褙子的蓉妈妈带着两名丫鬟走进了堂内。

阿碧也连忙向她行礼。

“这一大早地,不知是有何事竟劳蓉妈妈亲自前来?”她强自堆笑着探问道。

“小丫头们办事不牢靠,真有什么重要的差使,怕是将意思传达不明白。更何况,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情,我自是不敢怠慢的。”蓉妈妈话音刚落,便抬手示意了身后的丫鬟上了前来。

“……”阿碧尚且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之际,待瞧见那上了前来的丫鬟手中捧着的东西,脸色霎时间便白了。

丫鬟手中托着一方乌漆托盘,托盘之中,是一条折叠整齐的白绫。

“蓉妈妈,这是……”阿碧连嘴唇都发白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