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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74)

“这是老爷的意思。”蓉妈妈语气疏冷,眼神较清早的寒霜更要冷上几分,望向帘幔隔开的内间,扬声缓缓说道:“老爷说了,事到如今,请二姑娘给自己也给金家留些体面,也省得再自讨苦吃了。”

阿碧只觉得呼吸被人扼住,周身冷得无法言喻。

蓉妈妈将话与东西留下之后,便带着人离去了。

阿碧在外间站了不知多久,方才抬着已近麻木的双脚僵硬地行进了内间。

金溶月不知是何时醒了,此刻身着白色中衣,披散着一头乌发,正站在窗前,望着支开的窗棂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姑娘起了……怎么也不穿鞋?”

见她就赤脚站在那里,阿碧语气有些颤抖地问。

金溶月并不答她。

阿碧攥紧了手指又开口:“方才蓉妈妈过来了……”

金溶月仍然没有说话,仿佛是不曾听见一般。

阿碧却知道她必是听着了的,且方才蓉妈妈在外间所言,她定也是知晓了。

此时看着这样的金溶月,她一时又慌又怕,只觉得眼前恍然已是漆黑一片,再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扑通!”

她双腿一颤,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

当晚,一整日茶水未进的尤氏自浑噩的睡梦中醒来,盯着床顶发了好一会儿怔,适才向守在床边的丫鬟问道:“月儿……可走了吗?”

丫鬟轻轻摇了摇头。

“回夫人,还不曾得到消息。”

尤氏不知是喜是忧地动了动嘴角。

“那清蕖院那边情形如何?”她又问道。

“听说二姑娘没哭也没闹,整日都待在房中,没人送饭过去,也未有发问过。但就是迟迟也不见……”丫鬟未有再说下去。

“老爷可有再让人去过?”

“老爷尚且还未回府。”

尤氏听罢便未再有多问其它。

她已无力再多问了。

这回她当真是闹也不知该如何闹,护也不知该如何护了。

爱女如命的她,甚至有一瞬间是有些赞同金简的决定的。

只因她十分清楚,这确实已经是能留给女儿最好的结果了。

“夫人。”

此时,有丫鬟自外间行了进来,隔着一道屏风低声禀道:“多罗额驸前来寻老爷,说是奉傅恒大人之命来取一份先前曾交由老爷过目审看的公文——老爷不在府中,奴婢便来知会夫人一声儿。”

“老爷出门前可有交待过此事吗?”

“管家称老爷不曾提及此事。”

“先让人去寻老爷回来,再去回多罗额驸一句,如实道老爷尚未回府,若额驸不急着回去的话,便稍等一等。若是尚有事办,待老爷回来晚些便让人前去傅恒府将东西送还给傅恒大人。”尤氏说道。

丫鬟应了声“是”,遂退下了。

房中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隔了良久,尤氏语气略显疲惫地问道:“二公子可回来了?”

丫鬟答:“还不曾。”

金亦禹这几日没去刑部,托辞说是去走访好友,出门已有四五日了。

尤氏轻轻叹了口气。

“没回来也好。”

丫鬟只垂了垂首,未敢接任何话。

尤氏重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她可会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护住她……”

……

次日一早,金简前往景仁宫求见嘉贵妃。

他固然知道此行必然又会惹得近来正在气头上的嘉贵妃不悦,可他不得不来。

他亦是没有料到,事到如今,金溶月竟还是不肯松手。

非但不肯就范,还在拿那封他与于敏中的来往密信作为把柄来要挟他。

“一个闺阁小姐,名节尽毁,又有两条人命官司顶在头上,这般境地枉她还能存有这般不知由何而来的求生意念——这幅宁死也不愿撒手的性子倒也真是了不得。”嘉贵妃冷笑着道:“可本宫平生最为厌恨的,便是被人威胁了。”

534 刀剑

金简没有说话,只垂着头,紧锁眉头。

“可做孩子的不知轻重也就罢了。”嘉贵妃此时看向他:“怎么就连兄长也跟着糊涂了不成?如今景仁宫正被皇上紧盯着,兄长却为了这等区区小事跑进宫来。”

区区小事……

金简听得头皮发紧起来,微微抬了头:“娘娘之意……”

见他如此神情,嘉贵妃眼中再度闪过一抹冷笑。

金简还在等着她开口。

片刻后,一直注视着他的嘉贵妃适才开口。

“至多两日,还请兄长务必将东西找回来。”

金简听得手心沁汗。

他若有把握将东西拿回来,今日便不会硬着头皮来找嘉贵妃了。

然嘉贵妃如此态度,对金家显然已是耐心耗尽了。

“即便找不回,待两日一过,人也决不能再留了——这一点兄长理应清楚。”

“臣明白……”

“但若果真找不回,捅破了窟窿,只怕不是你我能够轻易填补得了的。”嘉贵妃看着他,眼神如凝固着的寒冰一般不近人情:“这一点,兄长更当比本宫还要清楚。”

“……”金简将头垂得更低了几分。

他这厢脸色紧绷地离开了景仁宫,耳殿内随即便传来了一阵瓷器坠地碎裂之声。

嘉贵妃眼神阴沉着,抿紧了因气懑而略有些颤抖的唇。

“枉本宫耗尽心力将他扶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头来不仅没有丝毫助益,还这般频频出错,更连这点麻烦都处置不了!自己惹出的祸端,竟还有脸一次次地找本宫来替他收拾……本宫真是养了个废物!”

说到此处,又自顾重重冷笑了一声。

废物她养了只怕还不止一个。

“没一个省心顶用的东西!”

“娘娘息怒。”嬷嬷在一旁低声劝说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万岁爷那边儿对咱们景仁宫尚且包着一肚子的火……越是此时,您才越是要冷静才是啊。”

她是极少见嘉贵妃真正将怒气表现在脸上的,如今日这般失控地发了脾气,更是屈指可数。

嘉贵妃闻言依旧紧抿着嘴唇。

她焉能不知今时今日之境,哪怕金简再如何不得用,可她仍缺不得金家这条臂膀。

但她恼的不单单是金家带来的诸多麻烦。

也不只是永瑆的百般不争气。

或是和珅的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地在暗下与她对立。

而是这所有的一切积攒在一起,所折射出的‘处处不顺’——她几乎已能预见这一桩桩的不顺背后,即将衍生出的无穷麻烦。

要成大事,自然不可惧怕麻烦,可这种预料之外、越来越多的诸多变故,让她实在不安至极。

她精心谋划,步步为营,才造就了今时今日的局势,为得是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被打回原形。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

暮色将晚。

冯霁雯今日午后又去了一趟大理寺,如往常一般在天牢中听着老爷子说了半日不着边际的痴话,待返回之时,途径驴肉胡同附近,临时吩咐了纪叔驱车回一趟旧宅,取一本书帖。

“太太……怎不见红桃了?”

取罢书帖,手中提着一盏刚掌亮的灯笼随在冯霁雯身侧的小仙,低声问道。

她今日偶听得秦顾吩咐下人办差,隐约间似乎提到了红桃二字,本就存了份疑惑,今日回到旧宅,又特地去柴房跑了一趟,见昔日关着红桃的屋子已空空如也,适才于此时问及此事。

“已让人送走了。”冯霁雯道。

小仙略略一惊。

“大理寺才刚将案子接过去,尚未正式提审,太太怎就急着将人送走了?”就连小醒也忍不住皱眉问道。

“是啊太太,如今真相尚未大白,红桃身为人证……”

小仙话还未有说完,便被冯霁雯轻声打断了。

“眼下根本无需大理寺拍案论定,这被京城百姓看在眼中的真相已是公诸于世了。”她语气平淡却笃定地说道:“更何况,这案子大理寺定不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