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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654)

所以,说到底还缺一件再也遮掩不了的罪名。

她离开应亭轩之后,又去了毓秀宫看望和静。

和静仍在卧床,但精神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冯霁雯听和珅说,皇上已经以‘身患顽疾’为由,取消了让和静前去缅甸和亲的决定,另封了另一位宗室之女为多和硕格格,于入秋之后下嫁。

可能是一位父亲自认为的怜悯和补偿吧。

然而自和恪走了之后,和静的话越来越少,也不肯见人,今日若非是冯霁雯前来,换做旁人只怕必要被拒之门外了。

冯霁雯陪她说了会儿话,旁边的贴身宫女言语间也是有意想要逗笑她,和静表面看似无异,时不时地也会抿着唇笑一笑,可总是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地出神了。

冯霁雯看在眼中,怕耽误她服药休息,便也未再多留。

这一次,她径直去了景仁宫。

这才是她今日入宫最紧要的一件事情。

景仁宫里该散的宫女太监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勉强维持着宫内的秩序,偌大的宫院内,也无人洒扫,花瓣残叶卷着雨里的污泥,飘得到处都是。

凉风穿廊,犹如轻泣。

这里再不复昔日的尊荣华贵。

看守的太监早已得了和珅的交待,此时并未阻拦冯霁雯入内。

“和夫人……”

端着一只铜盆从耳殿走了出来的远簪险些跟冯霁雯撞了个正着。

她方才显然是心不在焉,低着头没有看路,此时见了冯霁雯,连忙委身行礼。

“我来看贵妃娘娘。”冯霁雯径直说道:“引路吧。”

远簪应下,将铜盆放回,连忙替冯霁雯带路。

她一直低着头,冯霁雯却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有着一道醒目的痕迹,青紫浮肿,还渗着丝丝血迹。

冯霁雯皱着眉,又看到了她露在外面的双手亦非完好。

想到远簪曾因胞弟受过和珅的恩惠,也暗下给过她这个嘉贵妃的敌人些许帮助,冯霁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外面的那些人干的?”

主子落魄,下人遭殃是宫中常见的事情。

远簪摇了摇头。

不是外面的人?

冯霁雯心下有了答案。

可当她见到嘉贵妃身边另外的一位昔日的大宫女和贴身嬷嬷之后,却是弄不懂了。

仅剩下的三个伺候的人,竟只有远簪一人身上带伤,见她方才的模样,显然是受到了苛待。

若说被嘉贵妃拿来撒气发泄,可为何独独只有远簪一个受到了牵连?

她一时想不通,也未去多想。

“我有话要跟娘娘单独说,你们且退下吧。”

嬷嬷看向倚在美人榻中的嘉贵妃。

“和夫人已然发话了,还不滚?怎么如此没有眼色。”嘉贵妃语气冰冷讽刺地说道。

几人连忙退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冯霁雯和嘉贵妃两人。

“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来向本宫耀武扬威了?”嘉贵妃斜睨了冯霁雯一眼,道:“没瞧见本宫狼狈不堪的模样,是不是有些意外?”

“我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冯霁雯拿看戏的口吻说道:“我只是想在娘娘临死之前,来见娘娘最后一面罢了。娘娘恶事做尽,杀人无数,我倒想瞧瞧这样的一个人,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会是何反应——”

“放肆!竟敢诅咒本宫——特地来跟本宫逞此口舌之快,冯氏,你也不过如此。倒是可惜了和珅,险些被你这蠢货给毁了。”

原本该是她最大的一颗棋子,全毁在她身上了!

嘉贵妃看向冯霁雯,眼中俱是骇人的冷意。

视线中,不过二八年纪的女子身材细挑,丁香色仙鹤纹的刻丝旗服将人衬得越发清贵,细眉杏眼,琼鼻菱唇,本是一副清丽无双的长相,却因此时周身气势使然,显出了几分目中无人的倨傲来。

只听她居高临下地说道:“是不是口舌之快,娘娘不妨亲眼瞧瞧这是什么——”

她高高抬起手中所握明黄色的绢帛。

嘉贵妃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

“圣旨啊。”冯霁雯轻声答道。

“本宫问你是何旨意!”她岂会看不出来这是圣旨!这冯氏根本是刻意吊她!

冯霁雯闻言笑了笑,高一抬手,葱葱玉指微微松开,那绢帛便应声落了地,散开了一半来。

“娘娘想知道,自己看呐。”她眼中满是戏谑的神色。

“你竟敢做出如此不敬的举止来……!”嘉贵妃暗暗咬紧了牙齿。

这贱人根本就是在刻意羞辱她。

“这可是皇上给娘娘的旨意,娘娘若不看,才是不敬。”冯霁雯说罢,寻了张梨花木高背椅,神定气闲地在帘栊旁坐下了。

嘉贵妃气得胸口起伏着。

时至今日,她焉能不恼、不慌?方才那般做派不过是强装了来故意给冯霁雯看,不想落了下乘,让这贱人笑话而已,而事实却是临此大祸,哪里还能有从前那般定力?

嘉贵妃狠狠抓了抓身边的软毯,缓缓地从榻上起了身。

她已近咬牙切齿地走上前,弯腰将绢帛捡起。

冯霁雯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高高在上的娘娘,此时也得卑躬屈膝了。

意料之中的,她从嘉贵妃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惊恐之色。

“假的……皇上岂会杀本宫!将永瑆贬为庶人,这……这不可能!”嘉贵妃双手紧紧攥着圣旨,面上青筋暴起,尤其狰狞。

635 大结局(九)

她先前之所以还能强撑一二,便是笃定了皇上不会杀她,无论如何……她尚有退路!

可眼下即便她不肯相信自己所见,却也完全慌了。

“冯氏,你竟敢伪造圣旨!这可是死罪——”嘉贵妃一字一顿,语气咄咄,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在冯霁雯的脸上。

她想从冯霁雯的表情里看到哪怕一丝心虚、胆怯,那么便可以证明是她猜对了。

可冯霁雯仍是一副闲适淡然,眉眼间又恰到好处地透露出落井下石的意味来。

“圣旨如何伪造我不知道,可上头的宝谱章印,又该如何仿造?这圣旨是真是假,娘娘当真看不出来吗?事到如今,娘娘何必再自欺欺人。”

嘉贵妃的双手渐渐颤抖起来。

“皇上怎会杀我!”乾隆顾念皇室颜面,连罪名都不曾完全公开,又怎会突然下了决心?

“皇上兴许难以抉择,可这决定,本就不是皇上的决定。”

“你说什么?”

“娘娘没听说吗?皇上将景仁宫与十一阿哥全权交由了和珅处置,若不然,这圣旨又岂会在我手中?娘娘做下此事,皇上只怕是心灰意冷,无意多问了。”

嘉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惊恐。

“和珅岂敢!”

“为何不敢?”冯霁雯似笑非笑地说道:“难道娘娘真的以为皇上不想杀你吗?”

“……”嘉贵妃脸上的神情反反复复地变幻着。

“只是有所顾虑罢了,真若是推上一把,杀便杀了,也无甚紧要。”

冯霁雯字字都抓住了她的最为恐惧的东西,嘉贵妃此时面容已煞白胜纸。

“杀人偿命,本就是这世间最基本的道理而已。”冯霁雯见目的已经达到,兀自站起了身来,凉声说道:“娘娘好走。”

“你到底是谁!”嘉贵妃将圣旨狠狠地抛向了冯霁雯,在她背后厉声问道。

冯霁雯缓缓蹲下身来,将圣旨捡起,卷好。

“你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我早就察觉到了!”

冯霁雯仍没有回头。

但她问了一句同样的话。

“你到底是谁?”

她同样也早已意识到了嘉贵妃的异样,尤其是本不该这么早离世的娴妃、令妃等人,全是受其所害——换而言之,是嘉贵妃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果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我就说怎么一件又一件事情脱离本宫的掌控!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了……原来你也同本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