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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塔里咖啡馆(4)

小情侣早就在了,服装设计师邱先生伏案而作,郁郁寡欢的中年人依旧穿着那件陈旧的棉衣,喝一杯苦咖啡,缪乐妮难得和那个叫萧清昂的男孩搭讪上了。

沐溪隐的目光环顾一圈,没有看见应书澄,她向小必打听过,得知他昨天也没来。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永远不再过来了?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估计他对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等到十点半,没有客人再走进来,沐溪隐还在猜测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被验证。

十一点,邱先生愤愤地将速写本撕了个烂,买完单就走。

“你的水杯还在……”沐饮溪提醒他,他头也不回。

缪乐妮蹦蹦跳跳地过来,买单后走人。

其他客人也陆续都走了。

零点十五分,咖啡馆没有客人了,沐溪隐和小必在聊天。小必说:“十二桌的那位先生很可怜,他妻子产前抑郁自杀,整整一年过去了,他还没有走出来。他每天失眠,又不愿意看心理医生。”

十二桌的先生就是那位郁郁寡欢的中年男人。

沐溪隐的脑海浮现出他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攒了许多旧日尘埃一般。

小必打了一个哈欠,泪花缀在眼角,继续说:“如果能将我的睡眠分给他一半就好了,我每天怎么睡都不够。”

客观说,小必比沐溪隐还累,她家里经济负担重,白天还在另一家花店打工,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

“你现在回去吧。”沐溪隐说,“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等会儿我来打扫卫生。”

“那怎么好意思?今天明明就轮到我打扫卫生,再说你还负伤呢。”

“我今天白天睡了很久,精神不错。”沐溪隐摸摸耳朵,“没什么大碍了。”

小必走后,咖啡馆打烊,沐溪隐收拾好咖啡馆,关好灯锁好门走出来。

十一月中旬了,外面很冷,沐溪隐已经穿上薄款的羽绒服了,她拎着包,加快脚步走回去。当余光瞄见对面那道熟悉的人影时,她停下脚步,揣着惊喜似地抬手朝他挥了挥,见他没什么反应,她小跑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呢?”她站在他的面前,呼吸有些小急,眼睛亮亮的,有自己无法看见的笑意。

“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怎么穿这么少?”她指出了一个事实,他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

“临时出来,忘了穿外套。”

这样看来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她不方便多问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话题,只好安静地站着。

他说了声走了,迈开腿。

谁知他的方向和她回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只好继续走上去,跟在他身后。他个子高,人偏瘦,步伐很稳,肩膀的骨架倒是比较大,她一边走一边看,心想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总是在晚上跑出来。

直到路口,他停下来,她跟上去,大方地对他说:“那天谢谢你。”

“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你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她补充,“我还看见过你给乞丐钱。”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惩恶扬善的人,你没必要一遍遍地美化我。”

“你太谦虚了。”

他没接话,依旧对“谦虚”两个字不受用。

“如果你不想再听见赞美的词汇,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感谢你。”

他纳闷地看她一眼。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话说一半她觉得这台词苦情得耳熟,为避免误会,赶紧说下去,“我会烧菜,在家的时候邻居小孩都很喜欢吃我烧的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几个菜。”

“不用麻烦了,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哦。”她略失望,“那没事,我也不勉强。你还会来咖啡馆吗?”

“看情况。”他说。

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随意问:“你真的很会做菜?”

她反应过来,老实说:“当然不能和外面的大厨比,但味道还过得去。”

“怎么突然谦虚了?刚才不是说小孩都很喜欢吗?在我看来,小孩对吃的很挑剔。”

她不知所以然,直接问他:“你改变主意了?想尝尝看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你帮我做三菜一汤,低盐少油,清淡一些。”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知道饭菜到底是给谁吃的,沐溪隐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放在保温饭盒里,在约定好的时间下午四点,按照他事先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公寓,给他送去。

应书澄在公寓楼下等她,取过她的饭盒,直接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他嘱咐的,很是清淡。

一只老猫闻声从绿丛中蹿出来,停留在应书澄的腿边。应书澄拿筷子夹一块清蒸鱼,弯下腰喂它。

“这是给猫吃的吗?”她惊讶。

“不是。”他否认,“让它先尝尝。”

老猫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喵”了一声想要第二块,被他拒绝了。

沐溪隐一脸迷茫,看着他拿着饭盒上楼了,她也转身回去了。

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沐溪隐一直等着应书澄的到来,想知道他对她做的菜是否满意。

谁知,不一会儿,邱先生扛着一麻袋的衣服上楼,在点完咖啡后将麻袋丢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吆喝道:“大家过来看看!五十元一件,我今天大甩卖了!”

客人们闻声都走过来,探过头好奇研究。

“这是什么啊?怎么只有一只有袖子?杨过同款?”

“这件T恤太诡异了,颜色又紫又红又绿?是不是没染干净?”

“这件灰色的长袍,背后印了一朵花?”

“这条连衣裙前面已经拖到脚尖了,后面还不到腰?是什么派系的?”

“说真的,这件卖五十元很不合常理。”

卖家邱先生被问得晕头转向,一个劲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不忘阻止人家的杀价,看呆了沐溪隐。

大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愿意买。

邱先生连连叹气,沮丧地说:“你们不买也不要羞辱,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卖完打算改行。”

众人不说话了,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我觉得那件还不错。”沐溪隐从吧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浅咖色的那件。”

邱先生循着她的视线,将一团布料捡起来打开一看,随即失望道:“这件是男款外套。”

“我觉得颜色很好看。”

“草木染的,当然好看,可惜你穿不了,太大了,改不成女款。”

说话间,应书澄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沐溪隐忽然看见应书澄来了,燃起了希望,问道:“你愿意试穿一下吗?”

“他个子高,穿这个肯定没问题。”邱先生二话不说,抖了抖自己设计的衣服,问也不问就走过去给应书澄裹上。

应书澄被迫穿上后,邱先生凝望他许久,由衷地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豪气道:“以后谁还敢说我设计的衣服不好看的?你们睁眼看看,优雅不优雅?低奢不低奢?”

七桌的沈绽玲说话了:“找他穿你就犯规了,以他的模样披一块窗帘布都是帅的。”

邱先生不理杂音,热情地看着应书澄,问他:“兄弟,五十元,买吗?”

“多少钱?”应书澄好像没听清楚。

邱先生丧失了一些底气,但设计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重复了一遍价格。

应书澄皱眉看向沐溪隐,似乎她是罪魁祸首。

沐溪隐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设计感很强,我觉得有森林和溪水的自然气息,你穿很合适。”

这是真心话,并非是因为怜悯才思枯竭的邱先生说的,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这件衣服很帅,不买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