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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116)

说是震撼,也毫不夸张。

耳畔,侍卫们的欢呼声响得几乎就要震破她的耳朵。

洛神却分毫未觉。

她站在帐篷外,看着樊成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丢下了自己,朝那方向奔去。

远远地,她又看着李穆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了。

人人都是如此的激动。

他的脸上,亦带着笑容,和围着自己的侍卫们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忽然间,转过脸,两道目光,仿佛看向了自己的所在。

洛神心口猛地一跳,竟似有些心虚,慌忙转身,想先躲回帐篷里去。

这时,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狂喜的喊叫之声。

她回头,见是高桓跑了过来。

“阿姊!姐夫抓了羯首!没事了!”

他兴高采烈,双目放光,跑到洛神的跟前,手舞足蹈,嚷了几声,又转身要走。

洛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身后。

吓了一跳。

他的臀上,竟插了一杆箭。

想是方才他与侍卫一道和羯人对阵之时被流箭射中的。

只是情绪太过昂扬,没觉到痛,这才丝毫不察吧。

“六郎君,你臀上插箭了!”

跟出来的琼树也看见了,失声嚷了一句。

高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停住脚步,顿在了原地。

他慢慢地转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抬手,见一掌的血,眼睛蓦然睁得滚圆,惊叫一声,带着那箭,一屁股竟坐到了地上。

“阿弟!小心!”

洛神大惊。

伴着高桓发出的杀猪般的一道惨叫呼痛之声,朝他跑了过去,将他小心地翻了过来。

箭杆已经被他坐断,箭簇却深深地又扎进了肉里,几乎已经看不到头了。

高桓趴在地上,痛得一张俊脸都扭曲了,呻吟:“阿姊,我要死了,你快叫姐夫救我——”

第68章

高桓自然是死不了的。但伤上加伤,确实不轻。

洛神急忙叫人将他小心地抬进帐篷里,又急唤军医。

卫队里配了军医,那军医方才正替受伤的侍卫治疗,听到高桓亦中箭伤,匆匆赶了过来。

高桓趴在那里,痛得呲牙裂嘴,嘴里正哎呦哎呦地叫,忽见李穆、樊成和军医一道入内,立刻强忍疼痛,闭上了嘴。

军医粗粗看了眼伤,见箭簇倒插入肉,看样子,已是深及骨头,皮肉的伤口处,又好似豁开了,和寻常的箭伤有些不同,便问如何受的伤。

高桓立刻冲洛神眨巴眼睛,示意她不要说出实情。

一个送水进来的仆妇没留意,听见了,顺口道:“六郎君中了箭,自己竟不察,还到处的跑,被提醒了一声才知道,想是腿软,一下坐到了地上。乖乖,眼睁睁看着坐断了箭……”

高桓平日在家,见了人都笑嘻嘻,在仆下面前也无架子,很得人缘。

这仆妇说着,自己嘴里跟着也咝咝个不停,一脸肉疼的模样。

军医恍然。

高桓见李穆两道目光投向自己,不禁羞惭万分,勉强辩道:“姐夫你莫信。我是脚下踩了块石子儿,一时没站稳脚……”

自己说着,也是面红耳赤,懊恼万分,不敢再看他了。

李穆微微一笑,伸手,鼓励似地拍了拍他肩,转脸叫军医快些处理。

军医拿了剪子,要剪开高桓的裤子。

高桓吓一跳,哎了一声,忍痛,两只眼睛不住地瞥着洛神。

李穆便明白了。转向洛神,低声道:“你莫慌。先出去一下可好?这里有我。”

洛神见高桓伤口血肉模糊,只觉心惊肉跳,人也慌慌张张的,一时也没想那么多。

被李穆提醒,方意识到他伤得有些不是地方。虽是姐弟,但阿弟也大了,应是不好意思叫自己看见,听李穆劝,点了点头,先出去了。

她坐在帐篷外临时铺起的一块地毡上,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李穆来后,她就没听高桓喊痛了。

此刻也是如此。

帐篷里只偶尔传出几道杂音而已。

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一声高桓仿佛极力克制的沉闷的呜呜之声,里头便再次安静了。

仆妇出来,倒了一盆血水。

樊成也跟着出来了。

洛神急忙站了起来,迎上去,焦急地问:“我阿弟如何了?”

樊成忙道:“放心。已取出了镝头,无毒,养些时日,六郎君的伤便会好的。”

洛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樊成看了她一眼,上前又道:“小娘子,晚上出了这么个意外,六郎君不能上路不说,弟兄们里,也有十几人受了伤,且帐篷又都点火烧了,立刻上路,怕是有些不便……”

他顿了下。

“方才李刺史的意思,是今晚先在此暂时过夜,明日一早,大伙儿都先随他回义成。等人养好了伤,再议南回之事。小娘子以为如何?”

今夜遭逢如此意外,不止高桓一人受伤。

其实便是不用樊成开口,洛神也早绝了立刻继续上路的念头,点了点头:“樊将军看着安排吧。”

她回了帐,见高桓还趴在那里,下身用张薄被覆住,想是已经处置好了伤口,嘴里却还咬着块布,脸色煞白,额头挂着豆大的冷汗。

知他方才取箭簇时,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心疼万分,上前跪坐在了他的身侧,取帕轻轻替他拭汗,问他:“可还很痛?若痛,别忍着,叫出来便是。”

高桓看了眼一旁还在和军医低声说着话的李穆,吐掉了嘴里的布,高声道:“不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洛神不语,继续替他擦汗。

“对了阿姊,我都伤成这样,必是要回义成养伤的……阿姊你也留下,伴我几日可好?”

高桓眼巴巴地看着洛神。

洛神点了点头。

高桓面露喜色,又看了眼李穆,喜滋滋地扭了扭身子,却不小心牵到伤口,嘶了一声。

那边李穆叮嘱完军医,看了眼低头照顾着高桓的洛神,转身撩开帐帘,出了帐篷。

洛神其实一直留意着他,见他和军医说完话就出去了,和自己一句话也无。不禁想起事发之前的那会儿,他还正抱着自己强行要亲她,心里忽然感到空落落的。

她替高桓擦完汗,再喂了他一些水,嘱他好好趴着,莫乱动,便伴着他,默默地坐在一旁。

阿菊从帐门外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吹凉后,喂他吃药,埋怨他不小心,又问他疼不疼,亦是一脸的心痛。

洛神在旁看着,等她喂完药,便叫她出来,问她一早独自回去的事。

“菊嬷嬷,你瞒着我回去,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也就罢了,怎还唾了他一脸?”

阿菊听了出来,她的语气很是不快。自己心里,其实也早后悔了。

“确是怪我不好,早上实是气不过……我这就去寻李郎君,向他赔礼认错,便是下跪,也是无妨。”

说着,转身匆匆要去。

洛神叫住了她:“罢了!这回算了,再不要有下回了!”

她顿了一下,叹气。

“原本这趟出来,我便不想你随同的。路上辛苦,你腿脚也不大好,我本想叫你留在建康伴我阿娘的,你又不肯,定要陪我来。嬷嬷,我知你是出于疼我之心。但你如此羞辱于他,和羞辱我有和区别?”

阿菊慌忙道:“小娘子莫气。阿嬷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洛神见她如此表态了,也只能作罢,又回到了帐里,继续伴着高桓。

樊成开始指挥手下收拾凌乱的战场,又从附近砍了些树枝和茅草回来,胡乱搭起个棚子,供那十几个受了伤的侍卫遮身,其余人,一概露宿过夜。

为防备万一,又加派人手,在营地外轮班守卫。

一番忙乱,营地终于再次安顿了下去。

高桓伤口疼痛,趴在那里,折腾了许久,终于熬不过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