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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195)

当天李家热闹极了,沈氏和一双儿女,诸多的街坊、以及京口令,李穆的旧日相交,闻讯纷纷而来。

沈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丈夫了,甚是思念。李穆带回了蒋弢给她的一封家书。他也已经有了打算,等陇西局面稳定下来之后,便将阿母阿妹还有沈氏等人都接过去。众人闻言,无不欣喜盼望。

李穆和洛神在家住了几天,卢氏便催李穆带洛神早些回义成去,叫他们不必记挂自己。

李穆见母亲一切都好,家中奴仆齐全,便也放了心,和洛神在母亲跟前又尽了几日孝道,便打算明早动身,回往义成。

临行前夜,他应酬得有些晚,回来见洛神没睡,不但等着自己,还服侍他沐浴,帮他穿衣,极是温柔,瞧着似乎已经彻底忘记了先前的不快,松了口气,上床后,借着几分酒意,将她身子轻轻搂入怀里,试探着,将掌心贴在了被下那片细滑如丝的肌肤上。

已忍了多日,此刻只感到愈发紧渴,见她卧在身边,仿佛一只柔顺的猫咪,彻底放下了心,将她搂住,开始和她亲热。

洛神低声道:“郎君,你真的没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李穆一顿,含含糊糊地道了句“无”,接着继续和她亲热。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去年春,你去了义成,我被阿耶带回家中后,得知陆柬之在交州抑郁不振,久病不愈,陆家阿妹求我帮忙。我便谱了一支琴曲,以曲代言,交给陆家阿妹,代为传给柬之。”

李穆慢慢地停住了。

洛神继续道:“曲名并非鸾凤鸣。曲中更没有男女私情。只是我出于和陆柬之的旧日情谊,勉励他振奋精神而已。”

“没有告诉你,是我的疏忽。我和陆柬之,从前也确实是有过往来。但嫁了你之后,我便将他视为兄长了。”

“郎君,你信不信我?”

李穆从她胸前抬起了头,和身下的她对望着,片刻前眸底泛出的那片激情之色,慢慢地消退。

他从她身上慢慢地翻了下去,闷声道:“我信。”

洛神紧紧咬唇,望着帐顶,说:“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琴谱我已销去了。你不必担心,往后不会有人知道此事的。”

洛神亦跟着沉默了,许久,终于低低地道:“这回多谢你,替我保住了名声。”

李穆仿佛睡着了,良久,慢慢伸臂过来,将她身子重新揽入怀中,掌心安抚般地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必再多想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洛神嗯了一声,出神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

次日大早,天还没亮,为免引来众人相送,李穆特意早早地带着洛神起了身,拜别卢氏,预备离开京口去往义成。

依然是沿着大江往西,先走一段水路。没想到去往渡口的路上,才走了一半,京口令还是提着东西追了上来。

盛情难却,李穆只得停下。

洛神隔着车帘子,和京口令招呼了一声,又道:“你们慢慢叙话。我先去了。”

李穆只道她不耐烦等,不以为意,便叫樊成先送洛神一行人先登船,等自己过去。

那京口令是个话多之人,礼节又足,拉着李穆,一直说个不停,最后喝了三杯送别酒,这才终于放行。

李穆想起洛神今早拜别他母亲和阿停,出发后,路上便没和自己说过话,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怕叫她等久了,一得脱身,立刻赶去渡口。

等他匆匆赶到,却吃惊地发现,船不见了,洛神和她的那些人也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装了自己衣物和杂物的几口箱子留在岸边,旁边蹲着一个看东西的随从。

李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奔了过去,问:“夫人呢?”

那随从见他来了,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哭丧着脸道:“夫人说她不随李郎君你去义成了,叫你自己去,她回建康。方才已经叫人开船,走了!”

李穆心咯噔一跳,立刻飞奔到了渡口前,立于江畔,朝东眺望。

但见江水逐流,奔涌朝前,又是顺风顺流,眼前只见一片茫茫,哪里还能看得到那条船的半分影子?

第105章

李穆心下便如脚下这滚滚江水,一片茫茫。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好好的,为何她突然就变了心意。自己不过是被京口令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她竟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丢下他就回往建康去了?

他猛地转头,厉声道:“夫人就没有别话了?”

随从想起方才夫人到了渡口,上船后,命人将这几口箱子抬出来,叫自己看着,又道了那么一句叫他转的话,随后便扬帆而去的一幕,此刻还是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见李穆脸色很是难看,缩了了缩脖,小声地道:“未曾留有别话。当时说了,撇下我就去了……”

李穆想起她今早出门后便不大理睬自己,又想起昨晚两人之间那一场对话,心里忽上忽下。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她在生自己的气。

但是他又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还要生自己的气?

他觉得自己早就想通了,不再介意琴谱的事,自然,也是相信她的话的。

李穆实在不知,自己到底还错在哪里,竟引来她如此的不满,做出丢下自己一走了之的任性举动?

他感到有点着恼。微微皱眉,忽又想起方才和京口令叙话时,对方曾提了一句,说是大早得人来报,说他提早出了门,这才匆匆赶来,幸好没有错过相送。

当时自己并未留意京口令的话。但此刻细细回想,突然之间,他若有所悟。

洛神撇下他独自走了,绝非是到了渡口才临时起意。

极有可能,今早的京口令就是她叫来的。这几日在家里,她看似若无其事,和自己的母亲和阿停她们处得融洽亲密,在自己的面前,亦一如既往,但说不定心里,她早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他被自己的小妻子给蒙了,浑然不觉,直到这最后一刻,才明白了过来。

李穆脸色愈发难看了。见那随从还呆呆地看着自己,沉着脸,命他暂时将东西搬到驿馆里去,在那里等着,不要回家惊动卢氏,自己立刻追了上去。

他沿着江岸一路西去,追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追到了一处可供舟船停泊过夜的码头,寻遍停在那里的船只,也没看到洛神坐的那条船的踪影。

这段水路因了靠近建康,水道繁忙,江中千帆百舸,从早到晚来回船只穿梭不停。那艘船的外表看起来也普普通通,并无任何显眼之处,加上江面宽阔,若是远离江岸而行,自己未必就能无所遗漏地看到它的踪影。

李穆站在江边,眺望着落日后的昏暗江面,出神了片刻,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他决定停止这种徒劳无功的愚蠢行动。

他走陆路。若是全速前行,必快于她走水路。

与其像这样漫无目的地海底捞针,唯恐错过,倒不如快她一步,先赶到建康城东水道百里之外的那道闸口,在那里等着,守株待兔,等她船到了,将她拦截下来。

李穆打定了主意,纷乱了一日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遂胡乱在附近寻了个吃饭的地方,填饱了肚子,略作休整,便继续上路,不过隔日,人便到了江闸口。

江闸距离建康,只有不到百里的路了,所有船只都要经过此道关口,才能进入通往皇城的水道。

方数日前,李穆才带洛神坐船经由闸关出建康去往京口,那闸官自然认得他。忽见他去而复返,从天而降,说要在此等一条船来,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多问,殷勤接待,只等他要寻的那条船到。

李穆便如此,在闸口等了三天。

这三天,通过这道必经闸口去往建康的船,不下千条。

整整三天,从早到晚,从开闸到闭闸,李穆亲自盯着,没有放过任何一条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