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江花月(197)

“阿弥!”

他唤了她一声,一把掀开珠帘,朝她大步而去。

洛神拢了拢自己那把梳得犹如绸缎般平滑光亮的长发,回头,瞥了眼他风尘仆仆的一副落魄样,淡淡地道:“总算还没蠢到家,知道找来这里了。”

“不是叫你自便先去歇了吗?你又做贼似的爬我窗,意欲为何?”

珠帘伴着她的清脆话声,瑟瑟而动。

第106章

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李穆猝然停了脚步。

他望着一脸淡漠的她,方才乍见她时心底涌出的狂喜和激动之情,慢慢地消退了。

“阿弥,你分明没回建康,却说回了!你气我无妨,为何要如此骗我?你可知这几日,到处寻你不着,以为你出了事,我是如何过来的?”

他的脸色凝重,语带质问,嗓音发闷,听起来干涩又嘶哑。

洛神哼了一声。

“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那晚上我分明向你解释了琴谱的事,说我和陆柬之已过去了,嫁了你,便对你一心一意,你怎就不信了?”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那夜我也已对你说了,我信你!你还要我如何自证?”

“啪”!

洛神将手中那枚梳子重重扣在了镜匣上,倏地站了起来。

“你胡说!你若真的信我,那晚上你拿回了琴谱,那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当面问我?却把气闷在心里,一味地拿我身子发泄?你分明是信了陆焕之的话!”

“那会儿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过后,我又屡次三番地问你,想你告诉我实情。你为何就是不说?你可知我那几日心里有多难过?若不是后来我自己去寻人,终于叫我得知那晚上发生的事,你究竟要瞒我到何时?”

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眸里,映了跳动着的两点烛火的光点,犹如点着了火星子,亮得异常。

“李穆,你说你信我,但你扪心自问,有你如此信人的吗?”

“我宁可你回来,将琴谱丢在我的脸上!是我的错,我不会认吗?可你没有!你分明心里装着阴私,面上却在装着大度罢了!怕是连你自己都觉自己大度吧?可我不稀罕你这好!”

她微微地喘着气,胸脯随她呼吸不停起伏。

“初嫁你时,我确实不愿。但后来我为你做的事,你是瞎了还是聋了,难道你都没有半点感知?我写下这琴谱的那段日子,发生过什么事,难道你都忘了?阿耶以你对朝廷存心不利为由,强行将我带回建康,不许我再跟你了。那会儿倘若不是我心里有你,我会不顾阿耶反对,自己去往义成寻你?”

“我知道,比起你对我的好,我为你做的,确实微不足道。但我真的认定你是我这辈子的郎君了,我想你也将我视为你的妻。”

“如今我才知道,你并没有。当初是你强行娶了我的。你一边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一边却总是在心里抓着我和陆柬之从前的事不放!”

“李穆,你到底为何如此?你告诉我!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好,我真的可以改……”

洛神眼眶发热,鼻头一酸,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悄悄滑落。

她飞快地偏过了脸,将泪珠隐在了烛火照不到的暗面里。

窗上树影摇曳,小楼里陷入了静默。

李穆望着朦胧烛火里她只留给自己的半张侧脸,眼底那片因了星夜兼路而熬出来的血丝,颜色愈发地红了,连眼角之处,亦跟着,慢慢地泛出了些许红痕。

洛神等了许久,未听他开口发一句话,蓦然偏回一张俏脸,盯着他双目凹陷、一脸胡渣、神色憔悴,却始终沉默的样子。

“你当你这幅样子,担心了我几天,没睡好觉,我就会心疼自责了?告诉你,我的心狠着呢!倘若不是不愿阿家担心,我会忍到现在?倘若不是不愿阿耶阿娘知晓,我会给你留书叫你来此?倘若不是想着再给你个机会,我会在这里等着你来?”

“你不信我,有事宁可闷在心里也不和我说清楚。”

她冷笑。

“这回陆大兄的琴谱侥幸是无事了,下回,说不定再冒出来个张大兄,王大兄!一辈子长着呢,似我这么蠢的人,也不敢保证,我就再不会犯错,不会开罪你了。谁知到了下回,你又会是如何?与其这样,我宁可一拍两散,大家各自清净!”

“这回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样!实在气不过,你走就是了!”

李穆脚步微微动了一动,却又止住了。

她顿了一下。

“你还是不说是吧?”

“好,好。”她气得俏脸发白,点头。

“你立马给我走,回你的义成去!”

他依然没有做声,脚步也未再挪动。

洛神朝他走来,伸手推搡起他。

“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了!”

李穆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气力,被她轻而易举地推着,双脚往后退去,不断地退,直到退到了门边,再无路可退。

他的后背,被胸膛上的那两只小手给摁在了墙上。那手又离了他的胸膛,伸过去要开门。

就在她那只手要碰到门把之时,李穆忽然抬起一臂,捏住了手腕,拽了一下,洛神足下一个趔趄,人便扑向了他,被他张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你给我走……你放开我!”

人分明都在他怀里了,她一张俏面犹含怒气,奋力地挣扎,不住地打他,踢他,犹如一只亮着尖牙利齿的凶恶的小老虎。

李穆一手紧紧地箍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一下便堵住了她那张不停地一张一合地赶着他走的小嘴。

洛神呜呜地叫着,拼命晃着脑袋,想要挣脱出来。但他的吻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有力。任她胡乱踢打着自己,不叫她离自己唇舌半分。

洛神双手渐渐垂落,无力地搭在了他的臂上,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

男子的吻炽烈而狂野。他红着双眼,鼻息呼出的潮热,犹如荒野中在烈日喜爱蒸蔚沸腾的无边热雾,夺走了两人各自的呼吸。唇和唇相贴,齿和齿相撞,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没有留下半丝半毫的空隙。

洛神那段纤细修长的天鹅颈,无力地往后仰去,任凭脑后他那只宽厚手掌的依托,闭上眼眸,承受着来自他唇舌的犹如狂风暴雨般的侵略和攻袭。

仿佛这还远远不够。

他猛地松开了她的嘴,大口地喘息着,又将怀中那无力的娇小的人儿整个地抱起,转身,将她压在了自己滚烫的胸膛和那坚硬的墙体之间。

夜凉如水。一阵风,从那扇方才被他顶开的窗中涌入。烛火摇曳了几下,灭了。

小楼里陷入了一片昏暗。

珠帘随风轻轻碰撞,伴着小楼里断断续续的男子的剧烈喘息和女子的娇喘,发出如水般的轻灵瑟瑟之声。

…………………………………………………

昏暗中,夜风里,门墙角落的发自相依唇齿的那阵喘息之声,终于慢慢地平息了下去。一道道的热汗却依然宛若落雨,从男人皮肤上的每一只毛孔里不断地渗出,他的心房,也还在胸腔下激烈地跳动着,他没有放下洛神,依然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紧紧压在墙上,双手托着她,慢慢地低头,将自己的脸,压在了垂散在她肩头的那片又凉又软的发丝里。

“阿弥,我控制不住自己……”

良久,昏暗里,洛神的耳畔,传来了他低低的沙哑之声。

“我在嫉妒那姓陆的。”

洛神一呆,听到他含含糊糊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阿弥,当初我是凭了当初一股执念,费尽心机,也算是上天成全,运道够好,才得以娶你。娶了你之后,我慢慢才知,你到底是如何好的一个女孩儿。你越是好,我便越是患得患失。我不知我何以能得你倾心。他却能陪你吹箫抚琴、吟诗作画。你赠他一曲,不必言语,他便知你所想。你与他箫琴和鸣,过去了那么多年,至今建康城中,还流传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