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江花月(53)

“出何事了?”

卢氏耳聪,虽见不着人,却听出了她脚步里的怒意,停下手里的活,转脸问道。

“阿姆,阿嫂,气死我啦!”

阿停呼哧呼哧地喘气。

“方才蒋家阿嫂的兄弟又派人来闹事,打破了他家的门,小妞妞姐弟俩都吓哭了!”

卢氏哎呀了一声,焦急地起身,摸到了自己的拐杖:“快去瞧瞧!”

洛神立刻搀扶着卢氏,和阿停一道,赶到了附近蒋家。

蒋弢不在,只有沈氏和两个孩子在家,那沈家人已经走了,门口院子里,聚满了邻居街坊,众人皆面带怒色,议论纷纷,见卢氏和洛神来了,忙让出一条道。

洛神扶着卢氏进去,见大门破洞,地上丢着一套剪破了的湖丝衣衫,沈氏正哄着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立刻便猜到了原因。

一问,果然,道是沈氏前日托人悄悄给老母送衣之事还是被她几个兄弟得知,怒气冲冲,当场派了恶奴赶来,闹了方才一场事,又丢下狠话,这才走了。

卢氏拐杖顿地,又是愤怒,又是无奈:“世上怎会有如此兄弟!欺人太甚了!”

她叫洛神和阿停先带两个孩子回自己家里,自己又安慰着沈氏。

洛神径直出来,唤来阿菊,低声吩咐了几句。

阿菊一愣,看了眼蒋家那扇被打破的大门,迟疑了下。

“朝我吩咐的做就是了!”

洛神加重了语气。

阿菊一凛,应了声是,转身匆匆去了。

洛神这才吐出一口气,转身,一手牵住一个孩子,柔声道:“莫哭了,先去阿婶那里,阿婶那里有好吃的。”

第36章

上阳县的沈家,那两扇气派的油黑大门之前,还悬着前日刚办完寿宴未曾除去的喜幛。

这日午后,一行人拥着一辆车,入了县里,打听着沈家的所在。

路人见车外跟了几十个汉子,个个短打,气势汹汹,似是要来衅事的样子,因那沈家平日在本地不得人心,指完了路,纷纷尾随跟来去瞧热闹。

一行人很快寻到了沈家大门之前。车里下来一个瞧着像是头领的中年妇人。妇人寒着面,站定,什么也没说,指着那两扇大门,道了一声“打”,当即便有几个汉子持了石锁上前,二话不说,朝着那大门招呼了上去。声音惊动了里面的门房,急忙开门,见状,大吃一惊,前来阻拦,却哪里拦得住?眼睁睁看着大门就要被打烂,慌忙转身,一溜烟地跑进去通报。

沈家三兄弟虽已分家,但都一道住在祖上留下的这大宅里。

沈大沈二夫妇以及沈三、刘氏夫妇,三家正在帐房算着老母做寿的账,因分摊不均,兄弟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妯娌更是相互抱怨,险些争执,忽然听到一群脸生之人竟打上大门,立刻丢下账本,唤了十来个家奴,怒气冲冲地赶到了门口,见家中那两扇前些日为做寿刚刷过的崭新大门已经摇摇晃晃,门板上赫然多出两个破裂的大洞。

门前,围满了闻风而来的围观县民,对着自家指指点点,瞧着无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沈氏三兄弟又惊又怒,立刻差人速去报官,自己又带家奴上前,怒喝阻拦。

主人都被惊动出来了,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先停手,哪知这些人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竟丝毫不讲规矩,一副不打烂大门不肯罢休的架势。一拨人上前推推搡搡地阻拦,另些人继续砸着大门。

不绝于耳的乒乒乓乓声中,在围观县民兴高采烈的呐喊助威声里,没几下,两扇大门轰然倒塌,木板碎裂了一地。

“回了吧!”

那妇人见大门被拆了,方淡淡地道了一声,转身登车。

一群人齐声应是,纷纷跟了上去。

沈家虽勉强算是跻身本地末等士族之列,但平日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刚前日还替老母做了大寿,宾客盈门,风光得很,不想今日竟被人如此莫名打烂了大门,怎肯善罢甘休?

沈三带着家奴,操了棍棒,冲上来阻拦。

不想那一群人竟是有备而来。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喝了一声,众人便奔到车边,竟从车里抽出了几十把大刀,分发下去,人手一把。

朝廷严禁民间私藏刀具,便是沈家,也不敢公然持刀,不过暗藏了几把而已。

怎想的到,这一帮上门无理打砸的人,竟敢公然持刀?

眼见太阳底下刀光闪闪,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沈三一时胆怯,不敢再上,只能停下,看着那一帮人扬长而去。

几个兄弟迅速商议了下,沈大压下满腔怒火,一边又打发人去官府催,一边叫两个兄弟领人,尾随跟了上去,不可叫人走脱。

当地县令得报一伙人竟公然持刀上门打砸了沈家大门,因和沈家向有往来,刚前日才赴了寿宴,当即点了皂役,亲自领人前来捉拿。一路急火火地赶来,终于将那一伙人拦在了去往京口的半道之上。

沈家兄弟见县令来了,胆气大壮,这才怒气冲冲地上前,将事情经过叙了一遍。

县令勃然大怒,命人设下路障,自己上前,指着那辆车,厉声叱道:“你何人,还不下来拜见?光天化日,竟敢公然持刀行凶,无端端打破人家大门?须知便是一个私藏刀械之罪,本官就能将你捉入大牢,问个图谋作乱之罪!”

“且叫他知道咱们何人。”

车厢门窗纹丝不动,只传出那妇人的声音。

管事应是,转身来到县令面前,附耳,不过道了几句而已,县令脸色一变,定在那里,迟疑了片刻,竟立刻换了一副笑颜,躬身道:“原来如此!误会!误会!他沈家人既先做下如此之事,莫说打烂了大门,便是拆屋破墙,也是理所当然!下官起先不知,遭了蒙蔽。下官衙门里还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县令说完,立刻命人拿开路障,带了衙役,转身匆匆就走。

沈二沈三眼见县令前倨后恭,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丢下这里要走,急忙上去阻拦。

县令寒着面,冷冷地道:“知道你们得罪了何人吗?这些人是奉了京口李穆夫人高氏女的命来的!你们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休要牵连本官!”说完撇下两人,拂袖而去。

沈二还有些不明就里,沈三的一张脸,却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虽深秋时令,他脑门上却也沁出了一层汗。

沈二见他异常,立刻追问。沈三这才吞吞吐吐,将前些日在京口镇当铺前偶遇过沈氏和高氏女的事情讲了出来。

沈二恍然大悟,用力顿足,恨恨地道:“你这蠢货!阿妹既和高氏女有如此交情,她叫人给母亲送来衣裳,怎好如此行事?”

沈三垂头丧气,一语不发。

“你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说沈二骂了兄弟,压下心中烦乱,赶回沈家寻沈大商议对策,此刻京口这边,阿菊已经回来。

蒋家被这么闹了一场,沈氏和一双儿女此刻暂时都被接到了李家。卢氏和一些平日交好的街坊妇人,都在屋里抚慰着沈氏。有人痛骂沈家兄弟黑心绝情,有人陪着沈氏在抹眼泪。

洛神和阿停伴着两个孩子在玩。

阿菊叫出洛神,悄悄将方才自己领了庄园之人过去将沈家大门打破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叹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今日我才算是见识到了。也是那沈氏和你有缘,能得小娘子如此出手相助。”

洛神抿了抿嘴:“你瞧着吧,那几个不要脸的还会来这里的。等他们来了,才要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

蒋家门外,蒋弢已闻讯赶回,很快,孙放之等人也都赶来,见状,无不勃然大怒。

孙放之一声怒喝,转身就走。

附近城隍庙一带的铺子和人家,掌柜、伙计、父子、兄弟,一呼百应,取棍的取棍,拎菜刀的拎菜刀,转眼间,就聚了数百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