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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54)

众人义愤填膺,朝着上阳县的方向而去。

蒋弢急忙阻拦。奈何群情汹涌,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挡得住?眼见一大群人朝着镇口涌去,怕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忙叫人去寻李穆。正急得不行,忽然看到远处有人纵马而来,转眼到了近前,正是李穆和郭詹,这才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将事情飞快讲了一遍。

李穆赶了上去,和郭詹拦在镇口,喝了一声。众人见他来了,这才停了下来,喧哗声渐渐止住。

孙放之一边朝他走去,一边大声说道:“敬臣,你来的正好!蒋二兄遭如此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咱们这就过去,把沈家拆个稀巴烂!下回叫我再看到沈家兄弟踏上京口半步,我定要打断他两条腿!”

……

沈家兄弟和蒋弢一向交恶,更不许沈氏探望老母,这事,李穆一向是知道的。

但这种涉及家务之事,他一个外人,不便随意伸手。且蒋弢沈氏夫妇向来隐忍,也不愿将事情闹大。故这几年,彼此相安无事,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今日事情却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李穆望向孙放之等人,道:“承蒙诸位仗义出手,李穆先代蒋二兄言谢。但此事终归还是蒋二兄的家务之事,不宜如此兴师动众。我身为令主,诸位若信得过,此事便交给我。我定要叫那沈氏兄弟上门赔罪,不堕我京口之威!诸位以为如何?”

蒋弢也赶了上来。

“蒋某不才,得诸位友邻相助,感激万分!恳请诸位听敬臣之言,稍安毋躁,勿令此事再起风波,蒋某感激不尽!”

他说着,向对面连连躬身作揖。

众人之所以如此群情激愤,除了同情蒋弢夫妇的遭遇,也是有了一种被外人打到头上的羞辱之感,这才同仇敌忾,一呼百应。

李穆在京口素有威望。他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他既出面如此开口,众人自然不会忤逆,于是纷纷收了棍棒菜刀,骂的骂,议论的议论,渐渐散去。

李穆叫了蒋弢和郭詹等人,正要商议如何处置,突听身后起了一阵骚动。

“他奶奶的!沈家兄弟这是给脸不要脸了!竟还敢找上京口!”

有人破口大骂。众人呼啦啦地又聚在了一起,才放下去的棍棒和菜刀,又纷纷举了起来。

李穆转头,见镇口方向匆匆地来了一行人马,领头的,正是沈氏大兄沈大。

李穆立与道路中央,冷眼看着那些人入镇。

沈家人若真不知死活,惹怒了他,这等乱世,灭几户如此门第,于他而言,不过如灭蝼蚁。

沈大平日不惯骑马,此刻为了赶路,上了马背,骑得满头大汗,终于到了京口镇,远远瞧见前头堵了一大群的人,个个向着自己怒目而视,张望了下,看见被人簇在道路中间的李穆,松了口气,急忙下马,带了兄弟,匆匆到了跟前,顾不得擦汗,作揖道:“李将军在上,受沈某一拜!敢问李将军,夫人可在?可否引沈某,前去拜见一番?”

京口众人原本剑拔弩张,忽见沈家兄弟这般恭敬模样,面面相觑,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李穆眸底掠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暗芒。

眯了眯眼,淡淡地道:“见她何事?”

第37章

沈大命沈三上前,陪着笑脸:“我这三弟,行事向来鲁莽!先前便曾冒犯夫人,所幸夫人不与他计较。不想这两日,又惹了个乱子。前日乃老母甲子大寿,我阿妹送来一件衣裳,原本是件好事,偏我这三弟,因平日与妹夫不合,竟迁怒于阿妹,命人将衣裳送了回来。下人又蠢笨,曲解了三弟之意,送衣时,想必言语失和,失手竟又将妹夫大门损毁。此事,我原本分毫不知!方片刻前,才获悉个中原委,极是惊怒!当即带了三弟同来赔罪,恳请夫人见谅!”

他说完,沈三在旁,连连告罪,称自己本意并非如此,全是下人之过,盼能得到李夫人的谅解。

沈氏兄弟在那里解释之时,一旁,早有同行跟来瞧热闹的县民将方才李穆那位新婚夫人高氏女派人去将沈家大门砸烂了的事给说了出来。

很快,人尽皆知。

一片嗡嗡作响的议论声里,有人附耳到李穆耳畔,复述了一遍。

李穆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双眉难以觉察地微微蹙了一蹙。

他身后的孙放之和戴渊等人,听到如此消息,在起先那阵错愕过后,却不约而同,全都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快意无比。

“瞧不出来!弟妹原是个如此爽快之人!”

“竟比我等七尺男儿还要快意恩仇!做了我等没做成的事!”

“佩服!佩服!”

“痛快!痛快!”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沈氏兄弟脸涨得通红,一声不吭,哪里还有半分平日趾高气扬的模样?

在身后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的大笑声浪之中,李穆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那些个正在狂笑的兄弟一眼。

孙放之和戴渊一怔,又见郭詹在一旁,朝自己几人暗暗丢来眼色,这才有所顿悟。

弟妹此举虽大快人心,却恰是方才自己这些人想干,却被李穆阻止了的事,未免有拂他颜面之嫌——且自己这些人,还如此公然造势,似有些不妥。

两人对望了一眼,忙止住笑。

身后的笑声和嘈杂声渐渐停止。

李穆转回头,神色严肃:“若论得罪,你兄弟得罪最狠的,当是蒋氏夫妇,要赔罪,向他夫妇赔罪便是,何须见我内人?”

沈大擦了擦额头的汗:“李将军所言极是!我几个兄弟齐齐到来,正是要向妹夫和阿妹赔罪。不但如此,还要接阿妹去探望老母。只是夫人那里,怕她有所误会,也是要一齐赔罪的。我等诚心而来,恳请李将军代为传话,兄弟几人,感激不尽!待向夫人赔了罪,立刻便接阿妹回去!”

沈大说一句,对面京口的那些汉子便嗤笑一声。

他兄弟几人却充耳不闻,只望着李穆,一脸恳求之色。

沈大忽瞧见人群里的蒋弢,眼睛一亮,朝沈三丢了个眼色。

沈三也不要脸皮了,赶到蒋弢身边,躬身作揖:“妹夫,先前全是我的错!不该如此对你们。我知错了,恳请妹夫见谅!”

蒋弢道:“我何须你沈家人向我赔礼。你们兄弟亏待的,是我内人。她若谅解,我有何话?”

沈二忙道:“李将军,你有所不知,老母得知消息,老泪纵横,将我兄弟几人痛斥了一番,更是亟盼见到阿妹之面。若非卧病在床,她老人家方才还要一道前来!我等已经知错,往后再不敢了。恳请李将军传个话,老母若是得知,想必也会感激不尽!”

李穆两道目光如电,冷冷地扫过沈家兄弟三人:“内人见或不见,由她定夺,我是不知。”说完上马而去。

沈氏兄弟吁了口气,忙上马,匆匆追了上去。

城隍庙前通往李家的那条街巷,此刻已挤满人,热闹得如同庙会,全都是听说了消息,从远近赶来要瞧热闹的民众。

三兄弟唯恐得罪高家,此刻也顾不得颜面了,面含羞惭,在两旁众人的指指点点声里,飞快地来到了李家大门之前,看着李穆入内,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里头有何动静,又不敢催问,焦急万分,终于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门槛里出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壮实丫头,双手叉腰,鼻孔朝天,斜眼看了过来:“你们就是蒋家阿嫂的阿兄?”

三人对着这个黄毛丫头,这会儿也是不敢怠慢,点头。

那丫头倨傲地哼了一声:“随我来吧!”

三人松了口气,忙跟进去,转过照壁,入垂花门,穿过右边一道走廊,便到了一间堂屋,抬眼,见里头有扇屏风,后头隐隐仿似坐了几道人影,猜想应当便是李穆那个新婚夫人高氏女郎了,不敢入内,只站在门槛外,朝那面屏风见礼,恭恭敬敬,口称拜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