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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夫人断案记/津门茶馆(18)

作者: 南山怕冷 阅读记录

诸葛马前课,这个张显有略闻一二,常读的书里也有提过,只是并未深究,毕竟是奇门遁甲一类,他初闻时,并不以为意。

现经账房先生提起,忽然记起来那书里说的时辰推算法。

又另想自己原有本书里提过这个,他好像一并放在旧书堆里了。

叹口气,张显坐直身子,继续喝闷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知不觉间,张显饮多昏睡酒,便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耳边初时有听人走动的脚步声,心里自知是账房先生离开了。

再沉沉睡去。

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站在茶馆门口,看见招牌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店里杂草丛生,桌椅颠倒,空无一人。

他走到后院井边,心如死灰。

想一跃而下,刚抬脚到井口,却见井里爬出一个女尸,正是先前沉井那位。

“恩公。”

女子叫他,张显听得直往后退。

“恩公,我来报恩了。。”

张显连忙挥手,一声一声喊不要,“受不得你的报恩,你快些走。”

女子飘来,张显闭眼间又见松月庵的佛像,怒目金刚。

张显两脚前蹬,唰的起身而立。

周围静悄悄,店里只亮了一盏小油灯,小桌上残羹遍布,账房先生大约是回房了,张显虚汗一把,抹了抹又坐下来。

他探头看窗外,想瞧瞧时辰,明月渐隐,乌云罩顶。

“张老板。”

有人叫他,张显迷迷糊糊的闻声去看,只见不远处的玉兰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身姿窈窕,面容不清。

张显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时,发现树下女子已经不见。

心里咯噔一声。

隐隐后怕,想着自己赶紧回房抄个几遍道德经,怪哉怪哉。

刚忙着起身呢,忽然又听一声。

“嘿,你跑哪儿呢。”

喏喏喏,说是刚才不见的人,现在正在窗下。

叮呤。

张显打翻了碟盘,“冯仵作怎么这么吓人呢。”

窗外冯钰蹙了眉头,“我如何吓人了,叫你不应,一副心虚的样子。”

“乱说,我没有心虚。”张显想都没想就是否认,心里余悸自然不能告诉她。

又恐冯钰这神出鬼没的人找他麻烦,当即,张显便准备告辞。

只是话刚到嘴边,冯钰就打断了,“你且随我走一趟。”

“我不要。”干脆利落的拒绝声,令冯钰那抬起的手僵持半分。

两人相顾默言,冯钰瞧张显,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怕他乱想,接着说道:“我是来办案的,你随我走一趟,对你没坏处。”

听到这句。

张显可就笑了,“冯仵作我当你明事理,又怎不知我们这种小店最怕惹上官府的事,平日见到也是避之不及。”

 算上女子沉井案,加之这个尼姑庵的事,张显是接连两会碰上官府的铁板了。

众口铄金,前者早已压得他负重不堪,现在又来了个莫须有的事,怪不得日日饮酒。

那头,冯钰垂眸,沉吟片刻,看了看四周,已是酉时,街上人稀稀拉拉。

“我当张老板什么大丈夫,原来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冯钰冷笑道:“自古以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问心无愧,管他人作甚,行得坦荡。”

乍一听,这话在理十分。

但细细琢磨,其实是站着说话的那位,疼不着她的腰。

又如镖师李甲所言,冯钰家中富有,吃穿不愁,怎会明白他们这种吃了上顿愁下顿人的生活。

纵是百般高风亮节,也敌不过那五脏庙声声叫唤。

冯钰不解张显的困境,张显也不想过多辩驳,只自顾转身朝后院走。

“戌时时分,我在松月庵里等你,你若不来,自是失了证你清白的机会。”

笑话,哪有人是深夜去尼姑庵里证清白的。

闭了门,前朝杂事与我无关,闷头盖过被子,张显侧身欲入睡,可那双眼有神,毫无困意。

是夜戌时,月色渐明,乌云散开。

树林稀草间,有女子向龙首山走,她提着灯笼,腰间别着匕首,顺着黄土阶梯一路上行。如此半里路,才得见尼姑庵门。

庵门大开,原是白日里衙役们过来抬常静师太的尸体时忘记关门,现在大敞木门,倒显得更加骇人。

夜风忽起,吹得冯钰面纱飘飘,索性,她摘了这碍事的东西。倘若此时有人,定睛瞧那“阿丑之名”远扬的冯钰,自会吓得屁滚尿流。

只见女子五官并无任何残缺,甚至可以说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穿林风无意卷起她两鬓碎发,冯钰伸手并到耳后,两眼直直盯着尼姑庵里,不过十步路,她便能进了这门,探个究竟。

隐隐约约间,心里感觉常静师太这里应该是有留下什么没被寻到的踪迹,又或是凶手的不慎。

山中寂静,偶有飞鸟经过扑腾落在枝桠间。

灯笼中的烛火愈来摇曳,冯钰连忙伸手挡住了灯笼口,又往自个儿怀里掩过几分。

咯吱,咯吱。

远远的,看见佛像像坐了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惹得冯钰顿足。

黑夜是书生的砚台,磨的人融为一体。

“谁!”

——

张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起身披了外衣看时辰,估摸着差不多戌时过三刻,街上静悄悄的,无一人经过。

“戌时时分,我在松月庵里等你,你若不来,自是失了证你清白的机会。”

冯钰的话,犹言在耳。

想来,张显往书堆那去,他四处翻找从前看过的三国类书,其中有本提到诸葛亮的马前课,自是小六壬,他原先嗤之以鼻的东西。

如今却奉为救命稻草。

按照书上给的方式,他从大安开始推算,推到中凶留连,详解:卒为归时,属水玄武,凡谋事主二八十日,留连事难成,求谋日未明,官事只宜缓,去者未回程,失物南方见,急讨方称心,更须防口舌,人口且平平。

张显半信半疑,站在书堆边思虑了很久。

最后还是点了灯笼出门去,由后院小门,沿着三里河,看两岸人家纷纷熄灯而眠,再往西,是龙首山。

白日里,他也是这般稀里糊涂就上去了,随之碰到常静师太遇害,彭生仓皇而逃,遇到迷路的他。

两人一起进了官府,张显苦不堪言。

只当相信冯钰最后一次,若这次能证他清白,自然亏不得。

再者另说,这行夜至深,她一个女子孤身上山,若是遇到危险,实在可怜。

呦,可怜人还可怜起别人来了。

旁观的看客所言,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恨心软,恨软懦,恨懦不争气。

不知走了多久,只看头上月色又隐去乌云时,张显才到松月庵门口。

身前灯笼的烛火烧得他手上发热,可另一边,背后凉的紧紧。

看庵门大开,悄悄一片,张显心里直打鼓,移步往前几分。

叫门来,“冯钰,冯钰,你在吗!”

声音叫得越大,回响自然越清晰,回响清晰,自然更明白,里头有多空荡。

张显心里没底了,半个身子探进庵门,打眼看,四周虽是空无一人,但地上却有一盏熄灭的灯笼。

灯笼应是被人踩过,已经支架分离,残坏不已。

门前男子道声遭了,当即跑上前去,“冯钰!”

无人回应。

如妙法莲华经中所说,长夜安隐,多所饶益。

但此时张显,长夜不得安,自是慌上心头,被踩坏的灯笼,应该是冯钰的,那人呢?

金刚菩萨怒目垂眸,张显抬头望去,想到来之前推算的那卦,“去者未回程……”

张显慌不择路,嘴上依旧喊着冯钰的名字,往偏殿而去。

灯笼甩动的幅度大了些,免不了要作熄灭状,张显当即用手扶住,只想这深山老庙,他一个生人,完全不熟。

盲目寻找必是不妥,可若等天明再找,怕是人凉娘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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